湖海道人被禁足,任何人都不能进入,在湖海道人的寝殿里,还常常发出摔打东西的声音,湖海道人似乎还在寝殿内哭骂白石道人。一时间,道士们也不敢再劝说两人之间的关系,明哲保身。

白石道人心中愤懑,如不是湖海道人在其中横插一脚,或许他早就带着费祎远走高飞,而如今,费祎被那狐妖带走,如今在哪里他都不知道。他灰溜溜地再次回到玉清宫,也不敢再提还俗的事情,只是觉得湖海的心思实在是太坏。他怎么都没想到,师弟会对他产生不该产生的感情,会痛下杀手,还横插一脚泄露了他和费祎的消息给那狐妖。他想不通师弟怎么会变成这样,正如同他回来后他再次逼问湖海道人,湖海道人尖叫着,“师兄,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一般惘然无措。

白石道人心态不稳,搬去了后山清修闭关,在后山的藏书阁中,他竟找到一本记载了禁法的书籍,上面记载着一个炼制仙丹的法术,但炼制之凶险也让人直冒冷汗,若是将此物练就,怕是整个人的命都要赔进去。

他突然想起了费祎。

是了,是了,他对成仙是那么深的执念,狐妖怎么能够彻底地满足他的心愿。吸食精气未免也太慢,就算是四处猎杀妖精夺食内丹,凭胡四娘一个四尾的狐妖也根本不够,虽说对费祎是有愧意,可这愧意也慢慢地消散。他双眼赤红,发誓一定要将这味丹药炼制出来,就算他用命赌一把,赌费祎对他有一丝情谊。

后山的炼丹炉里,飘着诡异的香气。

先用毒蛇做丹药基底,炼制五日,随后逐步地往炼丹炉里加料,日夜用鲜血浇灌,再加于剧毒和大补的药物,日夜煎炼,挖心剖血,割下血肉。在丹炉之中炼制九九八十一天方可练成,这一颗仙丹,服下后便能够脱胎换骨,立即成仙,但还需要一味药引,便是炼制丹药之人的心脏。如换了他人的人心,会立即反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因为此法太过于凶险,已经被禁用,甚至已经失传,却没想到他能够在这里得到此方法。

农历冬月,雪峰山上连降一月的大雨,像是凶兆降临,白石道人在后山中癫狂地将所有的精力投进了炼制丹药当中,不管不顾。青丘的雪山上,费祎的身体却越来越差,原本所下的慢性毒药迟迟未解,身体虚弱之后毒性更加凶猛,原本只是卧床不起,谁知最后竟开始丧失灵力,时不时地陷入昏迷,灵力丧失得飞快,四娘为他去采青丘的仙草煎水喂他服下,却不见好,不得已去带着费祎找祖父,祖父为他找了最好的大夫,药换了一样又一样,却依旧换不回费祎流逝的生命力。

“四娘……我是不是……要死了……”

喝了仙草煎水的费祎能够暂时恢复一些精神,却还是虚弱,四娘渡了些修为给他,探他的脉象,却还是微弱不已。

他就要死了!他就要离开自己了!

“你不会死的。”四娘抱着他,额头靠在他的额角边,“我会好好照顾你,我会爱你,我还要嫁给你的,还要你……还要你给我生小狐狸……”眼泪从眼眶里滴落,费祎感觉到湿湿的水意,抬手抚上四娘的脸,擦掉他的眼泪。

“不要哭……不要哭……不好看了……”

他柔声地安慰着四娘,四娘却哭得更凶。费祎服下了数不尽的滋补药物,他去采灵芝煎水,可费祎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了,喝下去的药又很快地呕吐出来,整个房间里都是药物的苦味。

他那么虚弱,好像下一秒就要死去,就要彻底地离开自己。

“不!”

他疯了一样地求那些医术高明的大夫,求他们救下费祎的命,但无数种药都已经让费祎服下,却依旧没有起色。那毒药虽说是慢性毒药,拖久了毒性发作,宛如虎狼之势,无法得到压制。

“此毒诡异,青丘是无法解了。”大夫们束手无策,“毒药如此迅猛,已经侵入了他的内丹,贸然解毒,要是解药不足解除毒性,反而还会加速灵力的消逝,最后……最后……无论如何,还是先找到给他下毒的人,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白石道人!白石道人!

四娘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即赶去玉清宫灭了那个道士。但他不能,他得去求他,求他拿出解药救下费祎。费祎眼里含着泪,凄苦地摇着头,“不要去……不要……”

“我带你去,我去求他,让他拿解药来救你。”费祎的精神状态已经越来越差,需要各种灵草仙药吊命。四娘给湖海道人挖了一大盆心头血,法力大减,知道这次前去自己或许凶多吉少。

带着费祎启程时,他朝祖父讨了一匹千里马,带着费祎往人间赶。

费祎窝在他的怀里,他的脸色就像是雪花一样白,身体就像是雪花那样轻,他像雪花一样脆弱,他要融化了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他了。

狐毛毳衣披在他的身上,雪落在他的发间,他就要和这雪融为一体。

他就要死了!

“我好累啊……”费祎的头垂着,灵力越来越弱,马上就要消失不见了。

“你不能睡!不能睡!你怎么忍心把我一个人抛在这里!”

马累得口吐白沫,踩上一块石头后连马带人都甩出好几米。四娘差点没昏过去,马已经受伤了,再也跑不动了,他咬着牙自己背着费祎走去玉清宫找白石道人,走了三天三夜,才终于走到沔州城,费祎气若游丝,他不敢耽搁,渡了些灵力给他,又喂他吃下仙草,吊住精神,随后在城中买了匹马,再赶去雪峰山。

雪峰山,山高路远。他想起上次来这儿是找湖海道人询问费祎的下落,不知不觉之间,一年又过去了,他竟也有来求仇人的一天。一路上,天气十分反常,下着大雨,太阳却仍悬在天上,他漠然地带着费祎上了山,前方便是道家圣地,在道观观门口洒扫的小道士最先发现了胡四娘和费祎,立即厉声喝止,“你们是何人?!”

“去告诉你们观主,就说狐妖胡四娘求见!”

胡四娘这三个字吓了小道士一跳,“观主正在后山清修!”

“你只管去告诉他,他一定会来的,我就在这里等着!”

洒扫的小道士也不知他到底要干什么,但胡四娘平时为非作歹惯了,此时突然来这道家圣地,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他也不敢贻误,立即跑去后山禀报。

“四娘……四娘……不要……”

仙草吊着精神,费祎虽然虚弱,却还是清醒。见自己到了玉清宫门口,便知道他定是要来求白石道人。他虽不知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也知道他们势如水火,是仇敌是死对头,四娘本就骄傲,原已经愿自降身份以女子身嫁给他,如今甚至甘愿为了他在仇人面前受辱。

“我一定会让你活着的,你放心。”

“下雨了,却出了太阳……”费祎眯着眼睛,“之前送你的妹妹出嫁,也是这样的天气……”

“是啊……下狐狸雨了。”四娘抱着他,声音很轻很轻,“是狐狸在娶亲。”

“你之前说……你嫁给我的时候,也会下这样的雨……”费祎的眼角湿了,“可是明明是冬天了……为什么还会有太阳雨……为什么你还没有嫁给我……就下狐狸雨了……”

“在我心里,我早就嫁给你了……”四娘抱着费祎,将有些微凉的嘴唇印在他的额头上,“我是你的娘子,你就是我的夫君……”

“可我还是不中用……拖累了你……”费祎偏过头,眼泪随着眼角滑落,留下一道湿润的泪痕。

“不是拖累,都是我自愿的,我心甘情愿的。”

四娘温柔地说,抱着他在玉清宫的门口跪下等着白石道人来。他用狐毛毳衣将费祎裹紧,用体温为他取暖,不让他被大雨淋湿。他知道白石道人一定会来的,他也知道白石道人绝不会对费祎不管不顾,他早就做好了在仇人面前受辱的准备。

白石道人果真来了,他一个人前来,见到那只狐妖他恨不得将狐妖千刀万剐,他抢走了费祎。可看见狐妖跪在他的面前,他又觉得心里暗爽,只是见到他怀中虚弱的费祎,心又狠狠地揪紧。

“白石,好久不见。”

“是啊,胡四娘,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两人讥讽开口,见到胡四娘他便知道了他的来意。

“那毒药,是你下的吧?”

“是又如何?”白石道人讥笑着反击,“不然怎么能够等到你,像只狗一样跪在我的面前摇尾乞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