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南不在乎，早恋的同学那么多，他也没特殊到哪里去，有什么好值得关注的。

叶季萌没有办法，有的方面余南莫名其妙的犟，他只能和余南走得贴紧一点，用余南宽大的校服衣摆挡住紧紧交握的手。

余晖斜斜，一片金灿，空气中似乎有碎金跳跃。

叶季萌低着头认真走路，每一步都踩在窨井盖之间的缝隙里，然后幻想脚会不会陷进去拔不出来。

他的头发疏于修剪，发尾长长了点，堆在脖颈翘起一个小弧度，阳光晖映下，泛着光边，像是某种小动物的皮毛。

余南盯着看了会儿，忽地开口：“哥哥，我从来不知道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

他偏了偏头，想从脑海里揪出一个词汇描述心里的感觉，“明亮。”

叶季萌羞赧地瞪他一眼，“快忘掉。”

余南拒绝。

“哥哥，其实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在想这世界其实是不太欢迎我的。除了老师会因为我的成绩夸奖两句我，身边的人......爸爸只恨卖儿子犯法，妈妈也只希望我能够带钱回去，他们一点都不在乎我这个年纪，还在读书，是怎么赚到那些钱的。”

“别人都在生活，而我在活着，还是那种很苟且......只求一口饭的活着。”

他脸上有淡淡的笑意，已经能够很坦然地面对被父母吸血的事。

“所有人都觉得我厉害，学习厉害，小小年纪就知道出去赚钱厉害，我在他们眼里就理所应当的那么厉害。只有哥哥，看到了我其实一直在拼命，没有退路只能咬着牙往前走。”

滨江一中是走读寄宿混合制的学校，大部分学生晚饭都会留在学校食堂吃，只有晚自习才回家，出了校门就没什么学生了。

走到了转角无人的地方，余南抱住了叶季萌。

“真好，遇到了哥哥，好像我就可以不用强撑，不用硬咽，终于有个可以依靠的地方。真的很谢谢哥哥，让我能够摆脱那个家，真正地和同学们一样坐在教室里，成为一个普通学生，不必顾虑温饱的思考未来。”

叶季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梁，余南的煽情来得太突然，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郑重地感谢过，下意识的又把功劳推给余南：“没有啦，还是你自己比较努力。”

余南不赞同，埋在叶季萌颈项边的声音闷闷：“才不是，都是因为哥哥。”

叶季萌拍着他的背，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口，“那我也要谢谢你，我还是第一次站在那么多人看着的舞台上。”

两人分开，牵着手往家走。

“我爸爸妈妈对我的期待刚开始也很大呀，然后被我一点一点磨灭掉。我小学的时候，一个班选十个三好学生都没有我，更别提上台表演什么了，根本不会选我。”

他说起这些事，明明是让自己的人生晦暗无光的经历，心里酸塞滞痛，语气却很轻松，就像过去了一样。

“可是南南却让我成了优秀学生家长代表，我还是第一次在那个角度看到台下的人，嘿嘿，白茫茫的，根本看不清什么嘛，也不过如此。”

为什么以前的他，会觉得坐在台下的自己会被台上表演的同学嘲笑呢？明明什么都看不清啊。

走到单元楼下，抬头往上看，这里的房子是妈妈给他买的，高价买的别人家的二手房，这间屋子的原主人家女儿很有出息，考上了重点定居国外，将她父母都接走了，房子挂上了出售平台。

叶妈妈觉得，每一科都有高材生一对一私教的叶季萌一定会考上滨江一中，用比市价高了十几万的价格买下这套房子，因为这里出了个状元，叶妈妈觉得这里风水养人，叶季萌一定也能大有作为。

而他没考上，去了私立普高。

也是那一年暑假，叶妈妈去世了。

其实这事和叶季萌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叶家父母白手起家。特别是叶妈妈，虽然吴亭然不太想承认，但也不得不说自己才有叶妈妈的七成道行，家里生意大多是叶妈妈谈下来的，她吃了别人难以想象的苦，身体不舒服也不当一回事，疼啊痛什么的，仗着年当益壮忍了过去。

年纪大了身体压制不住，病来如山倒，经常折腾进医院。本来是要静养的，叶妈妈又爱操心，家里要管，公司也放不下，生病了反而比原来更拼，生怕在有生之年落下什么遗憾。

她在生叶季萌之前，体检报告数值就没那么乐观了。每年都在增加的住院时间，医生的嘱托越来越短越来越沉，家里人都料到会有这一天，后事办得相当冷静妥帖。

可叶季萌不这么想，他翻来覆去地看自己中考的成绩。

其实不算差，给别人看肯定会换来一声“已经很可以了”的安慰，如果加上这是花重金请私人家教的前提，那那个人的表情一定会是无语。

就像叶妈妈年轻时不爱惜身体落下了病根。

有些种子，那年暑假，那副遗像前，其实就悄悄种下了。

第五十九章

从百日誓师大会回来之后，叶季萌又有点消沉的意思。余南天天陪在他身边，显而易见地很容易就察觉到了。

不是说叶季萌突然就不笑变冷酷什么的，大部分人面无表情才是放松，也没有谁会随时随地乐呵。具体表现在叶季萌睡觉的时间又开始变长了，余南必须得去上课，每次都是放学回来，不管是午放学还是晚放学，叶季萌还在被窝里睡着，手机的电量也只是待机消耗了一点，打开屏幕使用，不管哪个app都是0分钟。

就算春困夏乏，也不该是这么一个睡神的程度。

而且叶季萌胃口也变得很差，晚上也不嘴馋吃零食了，一天就一顿晚饭，也不怎么吃肉。

一个星期过去了叶季萌还是这样，余南有些担心他是不是生病了，哄着劝着要带他去医院。

“你好烦啊，我又没有哪里不舒服，怎么会有事？”

叶季萌皱着眉嫌余南烦，扭来扭去躲开余南拉他的手，最后烦得不行直接上脚踹，没省一点力气，脾气暴躁了个十足十。

一个踉跄，余南后背都撞上了墙，觉得被叶季萌踹到的地方有些闷疼。

两人对峙了会，最终是余南叹息一声，服软道歉，坐到床边凑过去亲亲叶季萌，掌心紧紧扣着叶季萌的手，额头抵着额头。

晚上洗澡的时候，余南才发现腰上起了乌青，揉了揉倒是不怎么疼，就是看着吓人。他简单冲了一下澡，穿好睡衣，爬上床将玩手机的叶季萌抱进怀里，也没让他知道这件事，只是收了叶季萌手机放在自己这边的床头柜上。

明明家里就他们自己在，两人还低声说着悄悄话，都是类似于明天吃什么这种家常，说得困了就直接睡，没有人介意自己絮叨的小事情对方没有听进去。

其实余南曾偷偷百度过叶季萌的症状，嗜睡，食欲不振，都说“水一百度会开，人一百度会死”，搜索的放大镜一点，至少癌症起步，把余南看得心脏扑通扑通跳，有时半夜都会惊醒，看着黑暗里叶季萌乖巧地睡在他怀里，低头亲了又亲。

他不该是这样傻的人，因为叶季萌又会相信每一个无稽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