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沈祝山走了半小时,走到早上去的地方,从老大爷手里接过用黑布蒙上的墓碑。
沈祝山接过沉甸甸的重量,从树林里走到一半,沈祝山拆开想打量一下,结果却骤然看到墓碑上亦然出现三个字“沈柱三。”
这是什么意思!沈祝山从那天开始决定不愿意惯着任何人,更不会尊老爱幼!
沈祝山气愤不已,转身就要去找那老大爷。
走了两步,青天白日里,太阳明晃晃的照耀大地。
身后却莫名响起来脚步声,是那种脚落在地上枯叶的声音。
沈祝山抱着墓碑缓缓转头,看到立在林间一道熟悉的背影。
孔洵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皮肤白皙毫无血色,眼珠里面看不到任何人类的情感,布满血丝,他甚至不再笑。
孔洵说:“你自己过来,还是我过去?”
沈祝山站在那里,一颗心脏仿佛被一只如影随形的巨手俘获,然后攥紧。
孔洵发出啧的一声,他说:“沈哥,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呢?”
他仿佛完全不理解:“我还不够忍让吗?”
走到沈祝山面前的时候,身体里的恶魔仿佛要呼之欲出,他双手搭在了沈祝山肩膀上,望着他,面部是不可掩饰的扭曲狰狞:“你为什么要跑,我们不是好好的吗?有什么事情不可以商量呢?”
沈祝山从头凉到脚底,想要跑,肩头扣下来的两只手却用力到他骨头都隐隐发痛,他看到孔洵,不知道脑海里想到什么,没预料到孔洵竟然能这么快找到他,这恐怕说明阿浈拍摄的那些照片没有把他骗过去,沈祝山语气都止不发抖,他说:“你把阿浈怎么样了?”
“你用什么收买阿浈,”孔洵感到眼珠,头,都在尖锐得痛:“到底要怎么样!到底还要多少人!”
孔洵露出来一个笑,露出来的牙齿阴测测的白,他说:“放心吧,他现在肯定在比你跑得还要远的地方。”
“与其关心他,沈哥不如担心一下自己。”孔洵终于撕掉所有伪装,语气古怪地说:“沈哥,你觉得我想让你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见任何人,只和我自己说话,只照顾我的心情,这真的不可能吗?”
这可能的,沈祝山知道,因为孔洵现在长大了,身强力壮,无病无痛,比沈祝山要高一头,不用使全部的力气就能打败沈祝山,他自以为他很强大,权势滔天,他以为他变得不一样,强到好像可以为所欲为,把别人都不当人。
沈祝山像是被这句话彻底点着,“哈,你牛逼!你以为你是上帝吗?能掌控所有人!?照顾你的心情?凭什么,谁来照顾我的心情?”
沈祝山脸上露出来比孔洵更困惑更不解的神情:“就因为我对你好过,你就这么对待我?”
“他妈的孔洵,你知道吗,你知道我有多后悔认识你,我上辈子做了孽,倒了八百辈子霉才会遇见你!我为什么瞒着你要跑?你满口没有一句实话,还怪我隐瞒你,你不是想知道吗,我告诉你!我现在你告诉你,我要死了!”沈祝山声音吼到嘶哑,用憎恨的眼神望着孔洵,将手里的墓碑狠狠摔在地上,最便宜的材质,在十一月冻的僵硬的土地上四分五裂。
沈祝山发誓,他从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他的眼睛猛地赤红,他看着到现在自大傲慢威胁他的孔洵,好像不值得他的任何心软,凭什么呢,这样的人为什么不需要付出代价呢,凭什么没有悔恨,没有歉意,没有后悔呢!?
“你知道什么是死吗?”沈祝山这段时间的战战兢兢,这段时间的恐惧,所有的情绪全都爆发出来,像是最后一根弦彻底断裂。
“死就是”死就是结束,任凭你有再多的情,再多的恨,再多的怨,原谅或者不原谅,都戛然而止了,是句点,是没有出口的圆,落尽一个窄口的方,任由你再至高无上的权利,再难以计数的金钱,都不可能将人死而复生,将逝去重焕生机。
由于情绪过于激动,沈祝山的眼前开始发黑,忽明忽暗,他看到孔洵愣怔的脸,心中有种终于撕裂一切的快意,他感觉自己终于赢,甚至想对孔洵露出来笑。
沈祝山鼻腔温热,血顺着上嘴唇滑落,到下巴,最后一滴血落在脚底的枯叶上。
◇ 第78章
沈祝山意识朦胧,听到自己呼吸很沉重,四肢沉甸甸像是压上去石头,坠得抬不起来。
他勉励睁开双眼,不算刺目的光涌入瞳孔,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后,脑子清醒了不少。他再次睁开眼,入目看到陌生的天花板,转过头看到风吹起窗帘,床头柜上有一束新鲜的花,他清晰地听到“沙沙”的声响,看到距离自己不远处坐在一个矮桌上,在用画笔画画的孔睿。
一切平静而祥和。
沈祝山回忆起来,陷入黑暗的前一秒,他还在和孔洵撕心裂肺地嘶吼,争吵,下一秒为什么失去意识了?大概是低血糖或者自己又起了烧身体很虚弱,情绪太过激动晕了过去,对了,自己好像还留了鼻血,沈祝山不由自主抬手擦了一下鼻子,什么都没有,有一些淡淡的须后水的味道。
就算是能看出来这间房用心布置改善过一番,沈祝山也是认出来,自己现在是在医院里。
找回四肢的沈祝山,用手臂撑了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孔睿这时候听到动静,抬头看了沈祝山一眼,然后像是某种接收到指令信号的小机器人似的,匆匆从自己画画的矮桌前起身,一路小跑了出去。
没多久,孔洵就走进来了。
“沈哥,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祝山面无表情,好像是失去所有力气一样,没有和他说话。
“那饿不饿,有胃口吗,我让人送餐。”孔洵自顾自地说:“你身体太虚弱了,跑开我身边你连饭都不吃。”
虽然身体总是在拖沈祝山的后腿,辜负沈祝山,但是沈祝山根本没有故意折腾自己自虐的意思,没怎么吃饭主要还是着急逃跑以及换了新环境后惦记着先采买,如果不是在树林里撞见孔洵,沈祝山是准备晚上找面馆吃一碗加蛋的面的。
“早上护士来帮你测过体温……”孔洵手顺势朝沈祝山的额头伸去。
“啪”一声,孔洵的手被沈祝山挥开。
孔洵愣了一下,看了沈祝山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
沈祝山不给好脸地说:“你这是干什么?我有说要住院吗,你没权力干涉我的自由。”
“那我干涉谁的?”
“你爱干涉谁的干涉谁的!”
孔洵好像并不理解:“可是我不想干涉别人的,只想干涉你。”
“这没道理吧,我现在就想安安静静过完我最后的生活,你当可怜我吧,行吗,我斗不过你,你看在我之前也照顾过你的份上,高抬贵手,放过我行吗?”沈祝山忍无可忍,像是提醒他:“你也知道我没有多少时间了,你一定要这么残忍吗?”
沈祝山重提时日无多的事,进来之后一直状似平静的孔洵终于像是被踩了痛脚,他语气严肃又认真,纠正道:“别胡说八道。”
孔洵笃定地说:“你只是生病,治疗好了就可以了。”
孔洵是可以理解的,虽然孔洵一直觉得自己运气不怎么样,但是因为命运还算是给他多年辛苦给过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