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天亮就要和名存实亡多年的丈夫离婚的女人,独自在冷清空旷的别墅中,给视如亲子的夫家外甥拨出这个电话时,定然是充满了无助与悲戚。如果不是韩璐那寥寥几句中透露出的低落,沈繁枝很难想象,要如何对司岍“传闻中的舅妈”产生感同身受。
“舅妈,您是司岍的亲人,我会和司岍一起孝顺您的!”沈繁枝说完,生怕韩璐不相信一般,果决地说,“您现在一定不想一个人吧?让我来陪着您吧!”
那一刻,沈繁枝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挺身而出的女战士,要为了自己丈夫,去守卫珍藏在他心底里的花园中,恒久呵护着的康乃馨。
因为沈繁枝听司岍说过,他每此去看望舅妈,都会给她带去她最爱的康乃馨,可舅妈不喜欢喜庆的大红色,所以他送的都是颜色素净的。但是他已经忙碌到,很久都没有跟舅妈见面,送她花了。
所以沈繁枝独自驱车前往别墅的路上,在花店里挑了几枝雪白的、红粉的康乃馨,想要带去给舅妈。
就在沈繁枝要结账的时候,韩璐给她打了一通电话,跟她说她家里突然来了人,暂时不方便跟她见面了。沈繁枝听出她话里的推辞之意很坚定,猜测舅妈可能是真的有事,加上她是头脑发热一时兴起,背着司岍自己单枪匹马跑去的,舅妈说不定真的家里有事,她就别去凑热闹了。
可谁知,她这一掉头,便是此生再也没能见上韩璐一面。
韩璐死于跟唐叔和离婚的前一晚。
尸检报告上说,她是切腹自杀,下手狠绝残忍,生生将自己小腹剐了百来刀,因失血过多而死。
据家中用人说,韩璐自杀前唯一见过的人,便是她的二哥。两人发生激烈的争吵后,韩璐命人将她二哥赶出门外。
等第二天一早用人去敲门,还没进卧室就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开门后发现韩璐倒在血泊中,死状狰狞痛苦。
但她却是,永远永远地解脱了。
警方根据韩璐的通话记录,找到了沈繁枝。
彼时沈繁枝正坐在韩璐独居的别墅沙发上,抱着司岍嚎啕大哭,她说她很后悔,没有察觉出舅妈的异常,没有坚持要来陪她度过那个对她来说漫长难熬的夜晚。
司岍的手臂虚虚环住她,就连抱紧她的力气都没有。他面无血色地盯着地上的土耳其花地毯出神,沈繁枝的泣不成声,他置若罔闻。
因为就连他自己都崩溃、悲恸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又该如何去安慰他的妻子呢?
警方要带沈繁枝去局里做笔录,司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轻声哄了沈繁枝几句,让她平复下情绪,他陪她去警局。
“不用了,”沈繁枝擦g眼泪,在他唇上轻轻一吻,“你就在这里帮衬舅舅处理舅妈的后事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那你让少津或者司渊两口子来陪你吧,不然我不放心。”
“好!”
沈繁枝起身,别过头的瞬间看到茶几上插了几枝鲜妍的康乃馨,竟然都是大红色的。
她愣怔片刻,终于明白,或许韩璐根本不是真的不喜欢红色,她只是……安静太久了,忘记热闹喜庆的装扮,或许能让心情开敞些。
所以、所以她或许是真的打算结束和唐叔和的婚姻关系,往前看了。
到底是什么?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般,终究还是b她做出了那样残忍的决定?
一想到这儿,沈繁枝便又是泪如雨下。
她不忍回首,怕看到司岍此刻憔悴的模样会让她更加难受。她低头跟上穿着制服的警官,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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χγцsんцωц6.cōм 76.致幻剂
警局里的冷气很强,燕京的天气转凉很快,沈繁枝给傅少津发了条消息,让他给自己带件外套来。傅少津得令,沈繁枝笔录做到一半,就有女警官敲门进来给她送衣服,是一件薄款的女士衬衫。
沈繁枝没什么八卦的心思,却在傅少津送她回家的时候,一反往常地坐了后座。
“吱吱,有件事你得知道一下,或许跟司岍的舅妈有关系。”傅少津收敛起平日里的油腔滑调,正经说起一个被他忽略很久的细节,“孟印珈之所以能帮助温暖伪造抑郁症病史,是因为她本科是修心理学的,而且如果没记错的话,司岍他舅妈就是在她实习的诊所里看病的。所以你们都得提防着孟印珈一些,这女人现在穷途末路了,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儿来!”
大院里消息四通八达,加上傅家人脉广,韩璐去“牙科诊所”的事早已不是秘密。傅少津当年也是因为从长辈的闲聊中得知,孟印珈的去向,继而意外撞见孟印珈给温暖送抗抑郁药物的空瓶,才看破这两人。
“但你老师的事我是真的不知道,不然我作为你的好友,无论如何都不会纵着司岍连这种大事都瞒着你!”傅少津义愤填膺地自证清白,“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死者为大,他和他舅妈从小就亲近,等会儿我送你回去休息完,就去陪他,你放心!”
后座一片死寂,无人应答。
傅少津试探地从后视镜里对上沈繁枝暗淡无神的双眼,“你刚刚做笔录,都还好吧?”
沈繁枝摇头,“不好。”
“怎么说?”
“我在花店里接到的那个电话,其实是舅妈亲戚走了以后,她才打给我的……她的亲戚明明已经走了,但她却以此为借口,不要我去找她。她一定是下定决心赴死,所以才不肯见我。”沈繁枝边说边哭,“所以警官怀疑我和舅妈打的最后一通电话里,是否说了什么话刺激她才导致她自杀,他们还给我测谎……”
“我了个!”傅少津生生憋回去爆粗的欲望,人家也是秉公办案,不能因为沈繁枝是外交官太太身份特殊,就不调查清楚,毕竟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少津,我们去趟花店吧,那天舅妈说让我别过去了,我就没有取花,让花店老板帮我养在花店里,打算等我去看舅妈的时候再带上。”
后来沈繁枝没去成,司岍还安慰她说,以后有的是机会去见舅妈,不急于一时。
这一耽搁,便是天人永隔。
韩璐的自杀,归根究底,还是跟十七年前的事有关。
沈泽甫作为当年的知情者,在得知女儿被警方测谎,甚至有可能被搅进这一切事端时,终于慌了神。他拨出那个躺在通讯录里,经年未有联络的号码,长叹一息。
“老沈,你说当年,我做的那个决定,是不是错了?”唐叔和接到沈泽甫的电话并不意外,他在一片哀乐中,做出他人生第一次忏悔,“如果韩璐没有带着司岍回她娘家,如果她没有怀孕后被我b着打掉那个孩子……那么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糟糕?不,不会再有任何情况,b现在更糟糕了!”
“叔和啊……”
沈泽甫已经多年没有呼唤这个昔日同僚的姓名,当年两人皆是风华正茂,他虚长唐叔和几岁,唐叔和亲昵地叫他沈哥,两人同在一个岗位,亦敌亦友,当年若不是因为韩璐和她二哥的事,唐叔和也不会放弃跟沈泽甫争那个的位置。
“悲剧不是你一个人酿成的,你瞒了韩璐一辈子,想来她临走前,也是不忍再怨你了。”
“怎么不怨啊?她若是不怨我,又怎么可能以那样的方式……自尽?”
沈泽甫没再说话,良久,电话那头才传来唐叔和坚定有力的声音:“沈哥,当年韩瑞的档案你那里肯定还有备份吧?我离开时这些都交接给你了,现在,韩璐都死了,我不想再放过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