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 / 1)

顾父听了这话简直惊呆了,他如何就不明白事情的走向怎么还带这般急转下降的。

他气得脸色发青,很想反驳顾母,可又碍于平日顾母的淫威,加之本家子侄在,若顾母当场给他没脸,那他丢脸岂不是要丢到本家去?

思来想去,顾父便拂袖而去。

顾立允也好呆,总觉得他二伯父家的气氛是越来越怪了,有时候他甚至在怀疑他都未曾听懂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沈晚实在不知她如今该拿什么样的心态来面对顾母。

回顾这三年来的点点滴滴,顾母确是待她不薄,从未像其他人家的婆婆对她立规矩摆婆婆谱不说,好吃好穿的紧着她,待她较之亲儿也差不到哪去。可饶是如此,那般的对她算计终究是让她心凉了大截,为了顾家,就可以枉顾她的意愿,将她像物件一般推来送去的吗?

沈晚心中百般杂陈,一时心凉,一时悲凉。

顾母转身对顾立允歉意说道:“立允,本想着你入府来日子也能过得便宜些,不成想这些时日府中甚是不宁,反而影响了你读书……”

顾立允忙道:“二伯娘说的哪里话,这些时日都是立允多有打搅。其实前两日我便想向二伯父二伯娘请辞,多有打扰心中不安是一方面,另外我其他同窗在外租赁好房舍,一直力邀我过去同住,也是想着能便宜讨论功课,以备来年科考。也是怕二老多想,所以才一直未提,今日左思右想,立允还是想冒昧开口请辞,希望能搬出去与同窗一道同住,还望您莫怪。”

仿佛也预料到这一点,顾母也未多挽留,只道:“如此也好,同窗之间相互交流学问倒也便宜。家里的厢房依旧给你留着,只要得了闲,你便回家来住,邀上你那些个同窗一道,三五个人家中还是招待的起的。”

顾立允长长松了口气,起身拜道:“多些二伯娘。”

直待顾立允走出厅堂,顾母方转身拉过身侧沈晚那冰凉的手,目光殷切诚恳:“晚娘,并非娘故意对你瞒下此事,实在是……实在是难以启齿。说起来,此事我也并不是单单为顾家考虑,晚娘,你可知为女子,为人妇,此生若无一二子嗣傍身,晚景该是如何凄凉?若将来立轩走在你后面尚且好些,好歹有他护你一二,要是反之呢,到那时你待如何?”

沈晚目光看向另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母苦笑:“你尚且年轻,可能觉得那般处境远着呢,或不到那种境地。可需知这世间人心险恶,我活了这把岁数,见惯不少那些个赶寡妇,吃绝户的缺德事。你是没瞧见那些人的贪婪自私、阴险毒辣的嘴脸,每每回想,我还是觉得心惊肉跳。联想顾家如今的情形,我难免就多想了些,怕咱顾家最后也成了绝户,也怕晚娘你好歹嫁进顾家一场,最后却捞着那般凄惨的结局,便是届时我在泉下,怕是也难安。”

沈晚动了动唇,此刻隐约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说到底,此事也是我冒进了,本合该先与你商量一番的,无论怎样,也应由你来拿主意定夺方是。悔不该先拿此事去与立轩说道,无异于当面戳他的脸面,害他如今性情大变,都是我的过错。”顾母叹气:“真是没想到对此事你们都反应如此大,早知如此,我又何苦来哉?如今害的你们小两口起了龃龉,本来恩恩爱爱的,现在却闹成这般,我真是罪过大了。”

顾母自责的看向她:“晚娘,说到底都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娘好了,别再跟立轩僵着了。你们俩还像从前那般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其他的事就不提了,日后再说日后的,实在不行等过些年就过继吧。”

沈晚到底红了眼圈。其实在听到顾母言及并非故意瞒她,便已消了对顾母升起的那丝芥蒂,如今听得顾母这般发自肺腑之言,到底是这三年处出了几分母女情谊,一时间只觉得心中酸酸涨涨的。

她不敢抬头去对上顾母那殷切的目光,因为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告诉顾母,如今她和顾立轩已然撕破了脸,情分已断,纵然勉强维持表面的和睦,却也回不到从前?

更何况,自今往后,他们之间怕是连和睦的表象都难以维持。

第27章 五回遇见,回回深刻……

转眼到了金秋八月,暑退九霄净,秋澄万景清,丝丝凉爽之意弥漫在空气中,正是秋游赏景的好时候。

这日,沈晚早膳过后带着春桃出了门,却不是外出赏景,而是如往常般来到了万卷书坊。

近一个月来,沈晚谢绝了所有来自其他官眷的宴会邀请,无论他们是秉着交好目的也好,看她热闹瞧她笑话的打算也罢,她都不想再予理会。饶是侍郎府的请帖都来过两回,也均被她委婉退却了去。

经历了一场变故,她的心境也有所变化,如今的她愈发的不想再如从前那般,如大多的内宅妇人日常,每日里或是针头线脑的摆弄些衣裳首饰花样子,或是聚在一起聊些家长里短的话题,再或是赏花赏景参加她不甚喜欢的各种宴会。

她究竟要做些什么,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心头总是莫名的烦躁厌倦。于家中待着,她愈发的觉得难耐,因为难免要面对顾父的隐约谴责,顾母的殷切目光,顾立轩不阴不阳的模样,实属难以静心。所以索性隔三差五的便来书坊转转,在这各种纸堆的字里行间,倒也寻到了几分心静来。

书坊掌柜的对这个近月来常来此看书的娘子已然有几分熟稔,见她今日又过来,遂热络的打招呼:“顾家娘子过来了?”

沈晚笑着颔首应过,让春桃掏出六十文铜板搁在案上,照旧是两人的份。这间书坊内部空间宽敞,所以可以留人在此借阅翻看,一人只需三十文铜板,便可翻阅此间书坊的任何书籍,直至其酉时打烊。

春桃掏出铜板时略有肉痛,遂迟疑小声劝道:“娘子,不如便不算奴婢那份子,奴婢就在书坊门口候着,左右奴婢大字也不识得几个,凭白的在这浪费个铜板。”

沈晚径直拉过她就往书坊里面那一排排书架中走去,轻斥道:“左右我还差你那几个铜板?你不是还略微识得大字么,便去寻那《说文解字》细细看着,若是有看不明白的地方便问来问我。多识几个字,总比睁眼瞎好。”

书坊的竹帘让人从外头掀开,一道挺拔高大的身影不期缓步从外头走来,行走间步履稳健隐含威势。

掌柜的下意识抬眼望去,坊外陡然洒进的光亮让他下意识的眯了眼,待定了神下一刻看清来人,直觉顿时浑身汗毛倒竖,脚底都些许软了起来。

这尊大佛怎么今日前来了?!

慌张的要迎上去打招呼,下一刻却被那冷厉的一眼给噎了回去,顷刻掌柜的就福至心灵,明白这尊大佛不愿声张,便不再出声仅以眼神示意他的恭敬。

霍殷淡淡的环视坊内,似无意般扫过第二排书架前那道略显羸弱的身影,然后抬脚不疾不徐的往那第三排书架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秦九有些牙痛的抬手揉揉腮帮子,心下不住腹诽这顾家娘子好生生的为何不在家待着,非要成天见的往外跑,近一月来竟无意让他们家侯爷给远远遇见三回。如若不是深知他老娘嘴风紧,断不可能提前将那事透露分毫,他还当这顾家娘子是特意这般行事,以求入侯爷青眼。

秦九觉得牙更痛了,前三回见他们侯爷不置可否的模样,他这厢也未当回事。可今个,怎么还特意跟进来了?

霍殷也不知自己今日为何就失态的跟了进来。

拢共他见这顾家娘子不过五回,第一回他大概记下了这位娘子温凉的声音,第二回隐约记下了她那恬淡干净的气息,第三回明明是远远见过,却唯独对眼角的那抹痕迹印象深刻,第四回偶见她坐于茶楼吃茶,听罢戏曲持杯遥遥敬那花旦的多情模样,那瞬间的风情便令他记忆尤深,待到五回他竟将那张脸给深刻记了下。

活至今日,他霍殷还从未将哪个女子的全貌记得如此清晰过,着实令他隐约觉得有几分不寻常。今日待又见了那顾家娘子,便想也未想,抬脚便随着她进了这间万卷书坊。

沈晚垂眸静静翻阅手中的书籍。她读书向来很杂,各类书籍都有所涉猎,无论是奇人异事,仙侠鬼怪,亦或是诗词歌赋,六艺术数,还是野史小说,兵法谋略,甚至是她不甚感兴趣的科考类书籍,只要拿于手上,均会翻阅一二。

也不知是过了多长时间,沈晚终于看完《秦史》的最后一卷。大秦王朝在这个时空传了九代方亡,始皇帝也不叫嬴政,而叫嬴荣,自此后的历史便开始与她之前所在时空的历史截然不同起来。

对于秦始皇嬴荣,她之前是有些怀疑他也是乱入的穿越者,可待翻看了《秦史》的所有卷目,却未曾发现任何疑似他穿越的物件或政策思想,仿佛历史本该如此,那嬴荣也存在的合情合理。

这般想了一会,沈晚便将手中卷宗重新放回原处,捶着肩膀往里侧走了几步,来到仙侠鬼怪的一栏,随手找了一轻松话本津津有味看了起来。

看的入神,她也没注意身侧几步远处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即便注意到,她也不会多予理会,万卷书坊在汴京城内是数一数二的大书坊,每日都有不少来往借阅买书的读书人,书架前不时有人过来翻阅是常有的事,又有何值得留意?何况这个朝代不似盛行程朱理学的宋代,对女子的束缚倒也不算太过严苛,女子进书坊虽不常见,却并不禁止,偶尔几次沈晚也见到了几回来这买书的娘子,瞧着应该是来自书香门第。

沈晚看书很快,一目十行的看着,而这类话本均是白话文,看起来也轻松容易,片刻功夫,一本书便见了底。

目光尚停留在话本的最后两行字上,她的手已经习惯性的抬起覆上书架摩挲,欲随意抽取新的话本。

心神尚在话本中的她,好一会方后知后觉的察觉到她掌心下那异样的触感。

沈晚呆了下,下意识的抬头看去,便惊见她掌心下摩挲的哪里是书卷,那肤色微褐骨节分明的压根是男人的手。

即刻收回了手,沈晚略有些尴尬,身子稍微侧过对旁人歉意施礼:“抱歉,刚是我失礼了。”施完礼,沈晚便将手中话本放回原处,转身离开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