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自以为有所成长,实际却依旧原地踏步的蠢狼,立刻便露出了一点儿虚伪的体贴。
韩磊弯着腰,弓着背,以一个极卑微的姿态开口:“当然,我说的这些其实也只是一个可能……您想怎么样都行的,您的朋友虽然是个警员,但也不一定能发现这个问题,毕竟现在的雨这么大,环境也昏暗,一个受害者也不一定能发现杀人狂的腿其实已经断了……”
这种体贴显然是极浅显的。
浅显的激将,浅显的手段。
但季朝映还是表现得仿佛真的中了计似的,她皱了皱眉,摇头道:“不用,你说得对,一个断了腿的杀人狂的确不够有威慑力,既然都要做了,那还是做的好一点。”
“而且,这个漏洞要补起来也很简单。”
她毫不犹豫地上前,在树干上狠磕了一下,顿时便是一声闷响。
强行让脚腕骨节错位的季朝映因为疼痛发出了一点冷嘶声,她看向韩磊,说:“现在我的脚也崴了,我们都行动不便,你的意见很不错,我会记得的。”
这本来也是季朝映要做的事。
毕竟现场死了两个人虽然第二位该死的人现在还活着,但这片血腥的场面注定会暴露在诸多目光的注视下,而身为这场血案的相关联者,如果季朝映一点伤都没受,健康完整得像个正常人,才会引起旁人的警惕和怀疑。
她本就不准备完好地站在陈拾意面前。
但当这个微妙的,会导致她的能力降低的提议出自韩磊之口时,其中代表的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季朝映略去了她最开始就将韩磊看做了一个死人的态度,只将后半部分诉于口舌,她道:“他在那个时候,估计就在打一些坏主意了。”
如果韩磊是个普通人,那么他在季朝映手中濒死七次后,绝不会可能对季朝映再生出什么反抗之心。
濒死体验带给他的痕迹将永久地烙印在他的灵魂之上,让他每时每刻都能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了季朝映的俘虏,成为了她永恒的隶侍。
但很可惜的是,韩磊并不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不会一连杀死十一个人,普通人也不会为同类的死而雀跃欢欣、战栗兴奋,他的精神状态显然存在一定问题,大脑内部很有可能产生了一定的病变。
他是个精神病患。
于是七次的濒死体验带给他的烙印并没有深入灵魂,季朝映本可以握住鞭子将他驯服,但她没有。
于是韩磊愤怒不已。
于是韩磊……
恼羞成怒。
本质上,他与赵桐没有不同。
“毕竟我刚刚才对他动过手。”
季朝映道:“虽然他提出了那个小建议,但实际上,他还在怕我。”
如果出于韩磊处境的人是季朝映,在她捡起短刀的时候,就已经把它送进面前那人的喉咙里了。
韩磊显然没有这种勇气。
七次濒死体验没有让他彻底跪下,却也足够他在季朝映脚腕骨节错位时也依旧踌躇犹豫,不敢动手。
于是季朝映给了他一个机会。
当陈拾意骑着摩托车在雨中疾驰,用最快的速度朝这里赶来之时,季朝映也提起她的裙摆,一瘸一拐地往树林外的方向跑去。
她毫不犹豫地用受伤的那只脚使力,本就人为受创的脚腕顿时因为更多的摧残而开始生出痛感,季朝映前进、失衡、摔倒。
她刻意在摔倒时回头向韩磊看去。
而韩磊没有动手。
或许他是犹豫,或许他在迟疑,或许这一幕在其他人看来,是他在机会来临时却选择了规避。
但只有季朝映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动手。
闪电在云层中穿梭,雷声发出轰轰的闷响,一闪而逝的刺目光照下,季朝映看到韩磊迟疑地上前一步。
更看到他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短刀。
韩磊或许没有发现,没有发现自己的情绪在那个时刻到底外露得多么明显,他神色扭曲,眼神中却带着犹疑,季朝映几乎能猜到他的想法:
她为什么会忽然摔倒?
她在摔倒的时候回了头,这是不是一场测试?
这确实是一场测试。
但这测试,是假的。
“同样的招式如果在一个人面前用了第二次,那个人就会有所防备。”
季朝映这样对系统说:“但如果你把同样的试探在一个人面前用了两次……那他就会想,第二次,真的是个试探吗?”
季朝映装作韩磊已经通过了她的测试,她回头,满意地对着韩磊颔首,韩磊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他大概觉得自己表现得很好,甚至还伸出了手,试图将泥水中的季朝映拉出。
但季朝映拒绝了他的示好。
她爬了起来,毫不吝啬地把自己变得更狼狈,她一边微笑,一边向韩磊点头示意,示意他继续跟上。
奔跑。
追逐。
一直到摩托车那比雷鸣更躁的嗡鸣声隐约传入了季朝映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