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德帝国并不重视信仰,而且与异种族的来往相对比较频繁,而有些种族也会有自己独特的信仰,比如有些矮人族信仰掌管矿石与冶金的神,还有某些地区的精灵信仰自然之神,为了方便这些异种族,所以这里的教堂并没有像圣埃洛丝那边一样铸造主神的神像以供信徒祷告,前来祷告的人可以自行取用圣牌,在上面画上代表自己所信仰的神的符号。

想法是好的,不过在人类的地界常驻的异族本来就不算多,拥有信仰的就更是少之又少,所以教堂里基本上都是人类。

希利尔在门口领取了圣牌,随后在教堂里随便找了个位置落座,没有使用座位上配备的笔,而是用小刀轻轻划破了自己的指尖,然后就着指尖渗出的血液在圣牌上慢慢画出了一个复杂的图案。

他旁边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手里握着画好的圣牌轻声祷告着,瞥见他画的图案后,忍不住出声提醒:“年轻人,主神大人的圣纹可不是这样画的啊。”

“谢谢提醒,我知道的。”希利尔平和地点点头,继续不紧不慢地绘制手里这个生僻的圣纹,“我信奉的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笨蛋神明而已。”

说完,圣纹的最后一笔也画完了,希利尔拿着圣牌轻轻甩了甩,等到上面的血迹完全干了之后,才双手合十,将其握在掌心中,低下头轻声唱诵了赞美诗。

在信徒祷告时,圣牌上的圣纹会亮起微弱的光,象征着神接收到了来自信徒的信仰之力。

但是没有人看见,希利尔握在手中的圣牌,从始至终都没有亮过。

神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真是很难阐述的一个问题。

有傲慢狂妄的,也有斯文讲理的,有的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还有的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悄无声息地陨落。

有的视信徒为牲畜,也有的会跑到大陆上装作人类的样子与少年相交。

不是所有贵族都喜欢居住在繁华的王城,海斯维尔家族作为圣埃洛丝历史最悠久的几个贵族血脉之一,却早早地移居到王国边缘一处偏僻的小镇,那个小镇并不算繁华,但在被划为了海斯维尔家族的属地之后一直发展得很好,小镇的居民数量比不上那些繁华的大城镇,但胜在当地的民风友善,居民之间大多关系很好。

少年和神的初次见面非常草率,当时少年坐在稻田旁的草垛上尝试新的魔法,结果被失败魔法炸了满脸的黑灰,被呛得直冒泪花,狼狈地咳嗽着睁开眼睛后,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正蹲在自己面前,撑着下巴困惑地盯着他:“你这是什么魔法?魔力运转一点规律都没有。”

“你这人会不会说话啊?”当时才只有十几岁的希利尔一下子就被点炸了,一时间也顾不上问这个人是谁,“不懂就不要乱猜,我在研究可以跟神明大人沟通的魔法!”

“跟神沟通?你有什么话想跟那位主神说吗?”男人露出了然的神情,“是想许什么愿望?”

“才不是,主神大人有那么多信徒,我才不会随便去给主神大人添乱。”希利尔没好气地瞪了面前的奇怪男人一眼,然后一边用水属性魔法洗干净脸上的黑灰,一边骄傲地仰起脑袋,“我要跟其他的神沟通!然后把他们的圣纹全都问出来,做成圣牌挂到每一个教堂里。”

这个说法显然不在男人的预想范围内,他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异常英俊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困惑:“你做这个干什么?”光是这个人类的小孩知道除了那个主神之外还有很多神这件事,就已经让他很惊讶了。

“因为其他神明的圣纹很多都渐渐找不到了,我想要为他们祷告都没办法,多可怜啊。我听说神也是需要吸收信仰来维持神力的,要是没人给他们祈祷的话不就没有信仰之力了。”

渺小的人类觉得神明可怜,真是听着都觉得好笑,偏偏又无从反驳。

“你可以叫我弗里德曼。”男人抬手拍了拍希利尔的脑袋,“想法很有趣,但我建议你放弃,这种理想对小孩来说太危险了。”

“别瞧不起人了,父亲和母亲都说了我的魔法天赋非常强,我早晚会研究成功的。而且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可疑大叔给出的莫名其妙的建议,谁会接受啊。”希利尔斜睨着弗里德曼,显然完全没有把他的劝告放在心上,“你到底干嘛突然来跟我搭话,想诱拐吗?我姐姐会把你打死的。”

虽然脸蛋长得非常可爱,但这小孩讲话也是真的不中听。

弗里德曼想了想,然后蹲在原地不紧不慢地开始揭露面前小家伙的老底:“希利尔·海斯维尔,十三岁,每天下午都要喝加了蜂蜜的白蔷薇红茶,习惯把糖果藏在被掏空的初级魔法书里,最后一次尿床是在”

最后半句话没能说完,因为希利尔已经恼羞成怒地扑上来捂住了他的嘴,一张精致的小脸涨得通红:“你到底要干什么啊!从哪打听来这些东西,你这诱拐犯大叔是变态吗?!”

“这是神的魔法。”一直面色平静正经的青年终于笑了一下,似乎对惹恼了小孩子这件事生出了诡异的成就感,因为嘴还被捂着,所以说话的声音听起来都含混不清,他又竖起食指一本正经地说,“你既然想收集那些无名神的圣纹,我刚好可以提供给你一个,只需要一个简单的要求作为交换。”

希利尔对于这人的前半句话是完全不信的,但对于后半句话又有些半信半疑,于是他姑且松开了捂着弗里德曼嘴的手,试探着问:“什么要求?”

“以后别叫我大叔。”好歹外表看起来还非常年轻的家伙严肃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坚定地扞卫自己的形象,“叫哥哥。”

希利尔确信了这人就是个故意搭讪的变态,于是冷笑了一声:“呵呵,猥琐大叔。”

“你的评价很不客观。”

“跟踪偷窥狂诱拐犯大叔。”

“……”这小孩是真的难搞。

长这么大都没被家里人打过屁股吗?

割裂之日

尚且是孩子心性的少年人就那样多出了一个神秘莫测的玩伴,那时候希利尔并不知道自己的玩伴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神只,只当对方是个怪人,就这么误打误撞地完成了各种绝大多数人想都不敢想的“丰功伟绩”。

他骑在神的脖子上去摘树上的果子,在练习魔法的时候故意用水系魔法把神淋成落汤鸡,把神的头发用花藤扎起小辫子,最尴尬的一次要数他拉着弗里德曼偷偷跑到森林里玩得过头了,夜里弗里德曼抱着睡着的他送回家里,被怒火中烧的蕾尔黛拉撞见,脾气不太好的骑士团长下不去手收拾睡的正香的弟弟,于是退而求其次追着诱拐弟弟的男人打了一路。

蕾尔黛拉一直看弗里德曼不太顺眼,因为她觉得这人虽然看起来总是很斯文平和,但那双眼睛却总像是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别人,总让她觉得不爽,而这人又会很多古怪的法术,所以她一直都管他叫“变戏法的”。

后来希利尔偶尔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还是觉得完全不怪自己迟钝,毕竟谁能真的相信那样一个没脾气又不着调的家伙会是神。

长大了一些之后,希利尔就不再皮得那么明显了,言行举止都逐渐变成了优雅的贵族少爷的模样,也不会再变着花样地捉弄弗里德曼了,但时不时还是会隐晦地做些恶作剧。

希利尔从来不去追问弗里德曼的身份来历,他只是跟这位神秘的朋友聊着各种各样的事情,聊着日常琐事与未来理想,也许他会成为一名强大的魔法师,会懒洋洋地待在家里哪也不去,惬意地研究魔法和其他爱好,会跟某个人相爱,对彼此忠诚地携手度过一生。

如果没有意外发生,那些想象本应该成为现实的。

很遗憾的是,往往越是珍贵难得的东西,越容易在一瞬间被摧毁。

那一天是祈福日,蕾尔黛拉特意赶回来与他们一起度过这个美好的节日,也是那一天整个小镇的上空忽然被翻腾的黑云所笼罩,连空气都变得浓稠到难以呼吸,很多人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失去了意识,倒在地上再也没有站起来过。

希利尔当时正在小镇附近的树林里散步,顺手采一点新鲜的浆果待会儿分享给家人和弗里德曼,他碰见了一只前爪受了伤的风狼幼崽,看瘦弱的小家伙瑟瑟发抖地躲在树下,就顺手拿出随身带着的药剂给小狼治疗了一下。

那时候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把脑袋枕在自己腿上的小狼,看着小家伙舒服得直哼哼的样子觉得有点可爱,一会儿琢磨着要不要把小家伙带回去养着,一会儿又在心里抱怨弗里德曼动作真慢,约好了见面却又来得这么晚。

然而下一秒,晴朗的天空突然变得漆黑恐怖,空气也在那一刻变得像是瘴气一样刺得喉咙生疼,天上突然下起了暴雨,那雨水是漆黑的,会穿透茂密的树叶一直落到他的身上,希利尔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混杂在雨水中一并降临在了自己身上,带着冰寒刺骨的恶意与黑暗一直卷席到灵魂深处,如果不是他天赋过人,精神力比寻常学习魔法的人都要强大许多,也许也会在几分钟之内失去意识。

那种感觉太过痛苦了,而在那样诡异又庞大的力量之下,希利尔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蝼蚁,除了下意识蜷缩起身体痛苦地呻吟出声,连一根手指都难以动弹。

可笑的是,天上诡异的黑色是有边界的,离他只有十几米之外的地方依然是蔚蓝的晴空,而他却连站起来走过这十几米的力气都没有,体内的魔力也像是被锁死了一样丝毫无法唤动。

这种力量对于魔兽的侵蚀似乎略弱于人类,希利尔听见那只前爪还抱着绷带的小狼惊慌又痛苦地呜咽嚎叫着,随后又感觉到它在咬着自己的衣角,拼命地试图把他拖向那看起来更安全的地方,但是那弱小的力道根本无法拖动一个人类,希利尔想要告诉它快点自己跑出去,但是喉咙却僵硬得无法发声。

他就那样毫无办法地,感觉着幼狼拉扯衣角的力气越来越小,听着耳边的呜咽声逐渐变得虚弱,再到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希利尔拼命地睁开眼睛,看见了那只已经没有了气息,嘴里却还含着自己的衣服的小狼崽,眼泪不断地涌出眼眶,头脑却还是一片空白怎么会这样?这是在做噩梦吗?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姐姐和父亲母亲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