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利尔没有端着茶杯的那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乖巧地趴在身边的小鹿，一双通透的眼眸平静地看着心思郁结的青年，不急不缓地说：“托萨勒尔的福，我曾与那位传说中的暴君大人有过一面之缘。”

“并没有奉承的意思，在昨天初见的时候，我确实从您的身上看到了那位大人的影子，但是这个影子现在不见了。”不知是出于对茶水的满意还是对凯纳的可惜，他喟叹一声，“骄傲、张扬、强大、自信，像烈日那样意气风发，绝不屈服于任何对象，永远野心勃勃地想要将一切踩在脚下，这样的人物的确值得任何人的敬佩，即便他对于统治的领地和手下实在称不上仁慈，这也丝毫不能抵消金龙大人的魅力。”

坐在人类大腿上的金色小龙被夸得简直要飘起来了，毕竟希利尔几乎从来不会像这样夸奖他。

见不得情敌舒坦的黑猫立刻嘲讽道：“你作天作地那时候希利尔的祖宗都还没出生呢，客套几句就当真了　，老不死。”

并没有理会小动物之间的暗潮汹涌，希利尔继续说：“凯纳先生，是不是金龙的后裔有什么意义呢，您尚且如此年轻就在魔法上取得了如此优秀的造诣，也许在未来您会比那位金龙更加强大。况且即使是暴君大人也未必没有遭遇过苦难与重创，我认为值得夸耀的不是血统，而是能力与心性。”

听了这些话后怔住片刻，随后凯纳终于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他放松地向后靠在了沙发的靠背上，无形之间显得两人之间的关系亲近了许多：“行了，只不过是突然知道认错这么多年祖宗有点烦躁而已，其他的顶多是近期处理因此而起的一些言论麻烦了点，我当然不至于因为这点事一蹶不振，不过你就别夸我了，我可没脸在你面前说自己年轻有为。”

“你特意跑过来找我说这么多，是有什么事想让我帮你办吧？正好我也好奇你很久了，可惜之前去拜访的人全都被你的管家挡回来了。”这说的是鸦，一般回绝来访的客人这种事都是他负责的，“我在你身上一点魔法波动都感受不到，你到底是从哪找来这么多强悍的召唤物的？”

要说与强大的异族签订契约的人类也不是没有，但那些人类要么是自身足够强大，与契约对象达成一致互惠互利，要么通过并不高尚的手段迫使异族签订契约，显然希利尔哪一种都不是。

感受不到魔法波动，偏瘦的身形也不像是修习过武技，而且召唤物们都非常乖巧听话，并不像那些被暗算或强迫的召唤物那样满怀憎恶。

“很多人都问过我这个问题，其实我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他们几个愿意留在我身边是我的幸运。要说秘诀的话，大概是爱？”

“……”虽然那几位的人形似乎样貌都很优秀，但同时爱五个？而且这五个还和谐共处？

认为希利尔多半是在敷衍自己，凯纳也就不再追问，无语地结束了这个话题：“好吧，所以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我对各种遗迹很感兴趣。”希利尔笑盈盈地直白说出自己的目的，“还想跟裘恩斯家族优秀的继承人保持良好的关系。”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他抱起坐在自己腿上跟黑猫互相嘲讽的小龙，举到胸口眨眨眼睛：“萨勒尔可以送给你几个好用的龙语魔法，如果你在学习的时候遇到问题还可以随时来让萨勒尔给你解惑，萨勒尔会是很好的老师的，对吧？” 萨勒尔：“……”为什么这个讨厌的人类非要死抓着他坑个没完，吸血鬼的亡灵魔法不香吗？还有龙语魔法要怎么教？那不是天生就该会的本能吗？

“你真是给出了一个我没法拒绝的筹码。”凯纳失笑，非常爽快地同意了希利尔的提议，“我知道了，我回头整理一下家族里有记录的遗迹给你，不过那些遗迹都已经被家族探索过了，可能没什么好东西剩下。如果你还有什么其他想要的东西可以告诉我，我尽量满足你。”

龙语魔法的价值对于他的家族而言实在是难以估量，毕竟他们虽然身负龙的血脉，但接受到的传承却极为有限，而世界上也很难找到一个愿意教授人类龙语魔法的巨龙。

希利尔喜欢跟聪明人讲话，他们的谈话非常愉快，之后又简单交流了几句他就打算告辞了，而凯纳在门口目送他离开时，抱着胳膊随口问道：

“这几天应该有很多势力都想要拉拢你，我可以好奇一下你为什么选择我吗？”

正向外走去的青年停顿了一下，没有转过身，一边继续迈出脚步一边语带笑意地回答：“大概是因为我喜欢高傲的人和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人。”

在希利尔走出去后，凯纳没有马上关上门，而是靠在门口看着修长挺拔的青年迎着阳光，一边走一边笑着与肩上一直埋在衣服里的鼓包讲话，那恰到好处的笑容意外地让人印象深刻，看得他都莫名地有种勾起嘴角的冲动。

真是个非常奇怪的人，像是永远带着某种特殊的魅力。

因为已经走远，所以凯纳并不能听见在这一派温馨的画面下，希利尔到底在跟身上的毛绒玩具们说些什么。

希利尔手上抱着的小金龙还在绝望地想着要怎么教笨得像猪猡兽的人类学会如同一加一等于二一样简单的龙语魔法，而他则是在安慰在自己的衣服里团了一天的白鸟：“银月，如果觉得困扰你可以拒绝鸦他们的提议，或者你就算答应下来也没什么，这不是什么值得你在意这么久的事。”他真的不相信那个地方的分泌物会有用作材料的价值。

肩膀上鼓起来的团子闷闷地回答：“不行。”

吸血鬼和精灵有时候会研究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如果研究的时候发现他真的没有怀孕的能力怎么办？

而且那种东西怎么可能拿给这些家伙研究。

那个地方是专属于希利尔的。

最多再加一个未来他为希利尔孕育的孩子。

新仇旧怨

希利尔有一个长久的困扰。

那就是他的契约对象们实在是看起来不太聪明。

沉迷于做饭且对人肉有谜一样执念的温柔精灵，私下里抱着血液香水吸得迷迷糊糊的优雅吸血鬼，经常装无辜装可爱有受虐倾向的凶戾金龙，每天叨叨逼逼一张嘴怼遍全屋子的桀骜恶魔，成箱购入验孕水晶每天盯着肚子想怀孕的冷漠天使。

任谁看了都会以为这群家伙是来搞笑的。

平静地吃了一块刚烤好的饼干，希利尔靠在沙发上，看戏似的看着神秘的大人物们吵吵闹闹。

白色的胖鸟停在客厅的吊灯上，恼火地发出“啾啾”的叫声，与之对应的是趴在希利尔脚下的小鹿和倒挂在窗口的蝙蝠一本正经地回应他，坐在沙发上的黑猫偶尔也会喵喵叫上几声煽风点火，蹲在沙发扶手上的小龙也会在恰当的时候嗷嗷叫着添乱。

他们还在激烈探讨上次没能得出结果的关于从银月那里取材的问题，这几天围绕这个问题展开了无数次的争论，至今都没有得出结果。

“干嘛这么小气啊胖鸟，”切斯特幸灾乐祸地嘲讽，“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你把每次盯着希利尔看半天之后偷偷换的裤子给他们拧拧都够用了。”

恶魔的口才在这种时候总是格外出色，三言两语就能在希利尔的脑子里勾勒出一个画面。

希利尔：“……切斯特，注意礼貌。”

“我没说脏话！”切斯特委屈兮兮。

“……”并不打算提醒切斯特那种话没比脏话好到哪去，希利尔看了一眼时间，从沙发上站起身，“差不多该去竞技场了，鸦，过来吧。”

“好的，亲爱的小殿下。”

不只是小蝙蝠，另外四个小动物也纷纷动了起来，熟练地来到希利尔身上属于自己的地盘，然而离得最近也是第一个跳到希利尔身上的黑猫，却被希利尔顺手一拍掉回了沙发上。

“除了鸦之外，你们四个今天都待在屋子里。”希利尔笑盈盈地看着如遭雷击的毛绒玩具们，说出来的话并不像表情那样温柔亲切，“别这么惊讶，我只是想给你们充裕的时间来探讨没解决的问题。”

说完，希利尔并没有留给他们讨价还价的余地，连从头到尾都是受害方的白鸟也没有带上，只带着安稳地趴在肩上的小蝙蝠转身离去，堪称冷酷无情地把一众眼巴巴望着这边的小动物关在了屋子里。

走出一段距离后，希利尔才抬手点了点趴在肩上装死的小蝙蝠：“说吧，是银月哪里惹到你了？你总不会真的想要用那种东西制作绘制铭文的墨水吧？”

最初挑起这个事的多半是鸦和艾纳中的一个，而艾纳只有在被惹到面前的时候才会主动做些什么，大多数时间他对于其他的同僚都是视而不见的态度，而银月显然不会闲着没事去挑衅艾纳，而这种不动声色把人狠整一把的事又格外像是鸦的风格。

“说不定呢？魅魔的爱液有催情的作用，也许天使的也有什么特殊功效呢。”被希利尔戳穿了猫腻，鸦也没有感到尴尬，依旧很自然地与希利尔说笑，“而且有点遗憾，我其实的确对天使先生独特的结构很有兴趣，如果天使先生没有这么抗拒，我实在很想好好地研究一下那个部位的构造和功能。”

“这话要是被银月听见说不定会跟你拼命。”闷笑了几声，希利尔几乎能想象出那个场景的样子，“唯独对那个地方，他可是相当保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