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凌守夷浑身发冷,等待着他的回答,他想等到曲沧风一个义正言辞地驳斥。
孰料,曲沧风隔了一会儿?,才道,“我知道,只是这般对?一个孩子?”
这般对?一个孩子?
后面曲沧风说些什么,小凌守夷已经听不?见了,他慢慢地,静静地转回身,回到自己所居的渡霄主殿。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还是像从前那样与曲沧风来往,表现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他与曲沧风之间的感情十分复杂,后来二人挑明这一切,曲沧风视他为?亲友,利用他,又?对?他满怀愧疚。
这世上所有人待他也大概如?此,李琅嬛敬重他,却也惧怕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仙门众人畏惧他,议论他,甚至深恨他,却又?不?得?不?臣服他。
小凌守夷早已习惯孤身一人,他也不?再奢求仙门前的天灯会不?会有一盏是为?他浮起,在?下界阖家欢庆的日子?里,他自己折返回渡霄殿,孤独地做一盏只为?自己而?做的月亮灯。
只是他毕竟没有过经验,做到一半便?无从下手,想找人问问,却又?无人可询问,想翻阅书籍,临到头?,却又?觉得?无甚意思,索性就这样扫入抽屉,搁置在?偏殿深深处,一并扫入故物堆尘埃中的或许还有昔日小小的少年?一颗柔软的心。
如?今再看到这些孔明灯,他心里一片平静敞亮。
他知道,这些孔明灯并非为?他燃起。
但已经有人曾为?他点起过这一盏灯。
“连翘。”凌守夷倏忽轻轻开口。
夏连翘鼻尖发酸,眼眶发酸,忙攥紧他的手,只能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她就在?这里。
凌守夷看见她一双强忍着悲伤的眼望过来,想忍住眼泪,偏眼里雾蒙蒙的,像是烟波浩渺,大雨之前湖上濛濛的雨雾。
他强撑着一息内息不?散,轻轻地,眉眼间清清淡淡的,“多谢你。”
他是太上真人,长生道君,十八年?来,身佩神锋,奉行正道,整敕神兵,监察群仙,制御万魔,馘灭邪仙,下摄魔灵,上威六天。
遇到她的是这十多年?来,从未尝过情爱滋味。如?今始知情之一字,如?此牵绊,摧折人心,却又?是人间至味。
“之前的那个赌约……”凌守夷静了一秒,才道,“是我太过狂妄自大,遇见你,爱上你,是我毕生之幸,我不?曾后悔。”
凌守夷没有明言,可不?知为?何,夏连翘却倏忽在?此时?与他心有灵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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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曾经东海上空,那句赌约戏言。少年?白衣英挺,神姿疏淡,乌黑如?寒星般的双眼,紧紧目注于她,薄唇轻启,与她击掌为?誓。
那时?他还是那般疏阔坦荡,心如?明月,通透无拘,朗照大地,一心只向大道,不?为?外物所扰,不?为?情之所牵。
她的眼泪又?落下来,并不?想要这个时?候的心有灵犀。
她甚至想装作不?知,想拉着他,逼他说个清楚,他若说不?清楚,她绝不?会放手让他离开。
若早知当初那个冷傲果决的少年?会为?情而?死?,她又?怎会如?此轻浮扰乱他一颗道心,又?怎会害他沦落到这个地步。
可凌守夷眉眼依旧疏淡平静。
可是他对?她说。
他不?悔。遇见她是他此生大幸。
为?爱而?死?,他可以无悔。
说完这一句,凌守夷连最后一丝气力也消失了,他瞳孔一点点涣散,缓缓阖上眼。
临死?前,那个最冷峻冷淡孤傲孤僻的少年?,此时?却如?一个小小的虾子?一般蜷缩着身子?,懵懵懂懂如?襁褓中的孩童,那个小小的,孤寂的少年?。
“爹……娘……”
喃喃着,下意识呼唤着至爱。
“……连翘……”
掌心的手猝然滑落,跌入血泊之中。
“连翘。”白济安动了动唇,向来游戏人间,此时?也红了眼眶,走上前来,“他无救了。”
她怔怔地抱着怀中悄无声息的凌守夷,方?才还止不?住的眼泪,在?这一刻仿佛流干了。
她仰头?望着炫目的天光,照得?她昏昏沉沉,不?知身在?何处。
天光大亮,却照不?清她的前路。
自凌守夷离开起,她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也一并被抽走了。
她应该去不?管不?顾地冲向世家,踏碎这个仙门为?凌守夷报仇。
可此时?她连恨也麻木了。
白濛濛的天光中,她好像看到一道遁光从天外疾驰而?来,落定在?她眼前。
来人逆光而?落,急走了几步,朝她而?来,先?是喊了一声,“凌守夷!”
他周身边缘勾勒着濛濛的光,她看不?清他的正脸,也没有心情去探究他到底是谁。
曲沧风急走几步,望见眼前怔怔的,无声地微扬着脸颊,血泪都仿佛流干的夏连翘,又?瞧见她怀中毫无声息的凌守夷。
他怔在?原地,心中一痛。
下一秒,又?猛然回过神来,焦急地将手搭在?她肩头?,急问道:“连翘!快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