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繁带着女儿前往西藏料理施杰的后事,在这位幸存的女同事的陪同下,简宜收拾了母亲的遗物。女同事也将施杰行李箱夹层中的手串郑重地交给了简宜。得知是母亲特地要交给自己的东西,简宜紧握着手串在母亲曾经睡过的床上哭到几乎晕厥。
回到山城后,简宜也渐渐恢复了平静。母亲留给自己的手串再没离开过自己的手腕。
你一定会来找我,对吗
母亲去世三个月后,简宜怀孕了。禹喾常年在部队上,简繁实在放心不下简宜,便将女儿接回了身边。
禹宸出生在六月,正好是农历的芒种。这让禹喾的小姨不甚满意,因为据说芒种这天出生的孩子是一辈子的劳碌命。
这是简宜的第一胎,加上整个孕期非常顺利,无任何异常,本应顺产。可这小家伙就是不急不慢地耐着性子,根本不急着离开妈妈的肚子。产程太长,后期简宜有些子宫收缩乏力,只能转为剖宫产。小家伙被取出来后,护士在给孩子擦拭身上的胎脂时,惊奇地发现孩子的左手紧握着一枚近乎圆形的石状物。简宜人还没回到病区,生娃顺便生出个石头的事情已传遍整个产科。
后来产科主任给这枚石状物定性为子宫结石一类的物质,实属罕见。关键是整个孕期的所有检查都没有发现这块石头。青色的外观,竟像是被精心打磨过,圆润透亮。石头整体像一只眼睛,眼尾的部分竟拖出了一小条,整体看来又有些像条鱼。连给简宜手术的主任都说,这结石倒像是浑然天成的物件被塞进了简宜的子宫。
周围的亲戚朋友都感叹:这个孩子将来一定不一般。虽不是口含宝玉,但这出生就带来附属品的,的确罕见。简宜觉得既然这块东西也是从自己的子宫里出来的,自然也是自己孕育的产物,倒像和禹宸是兄弟似的。简宜便去白卢寺求了条红绳,将青石用红绳串了起来。
孩子满月那天,禹喾休假回到了家。抱着怀中沉甸甸的胖娃娃,禹喾高兴地像个孩子。他感叹着,自己终于有了个完整的家。看着那块青石,禹喾关切地询问着简宜,身体有没有因此受伤,或是这会不会是什么病理性的产物。
禹喾对于妻子为自己孕育孩子的辛苦,感到非常内疚。在简宜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却无法陪在她身边。禹喾说,他要更加努力,早日提干,争取将老婆孩子接到自己身边,或是找个合适的时机转业回到山城。
可就在禹宸出生六个半月后的某天,简宜接到了噩耗。
禹喾在一次军事演习中不幸重伤不治,牺牲在一个遥远而神秘的地方。
简宜见到的禹喾的遗容,是经过精心修饰过的。即便如此,明显是被弹药灼伤的脸也是那样的可怖。简宜没想到,禹喾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自己和儿子。无意之中,简宜看到了禹喾的左侧颈部有块伤痕,形状竟和禹宸一起出世的那块青石像得出奇!脑子里不知是什么样的念头一闪而过,简宜立刻转移了视线。
自禹喾离开后,简宜就带着禹宸和父亲简繁一起生活。
父亲作为一名外科医生,平时的工作非常忙碌。但他还是尽量挤出时间,陪伴自己的女儿和外孙。与其说是给女儿搭把手,实际上是父女之间的相互陪伴和依赖。
日子细水长流地过着,简宜也适应了单亲模式。
早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山城市黑水县的一位农民大爷在山边开荒,一锄头凿出个“四不像”的兽形器物,旁边还伴有个玄青色的石头,拭去表面的泥土,倒是异常的透润。后经国家文物局专家多年的勘察和分析,此处发掘出大量青铜器等珍稀文物,通过碳十四定年法,估算出该遗址文物是从商朝之前的某个时刻向我们走来。
此次,简宜所供职的单位山城市博物馆所举办的大型文物展,展出的正是玄青石下遗址所挖掘出的部分文物。
为了筹备此次展会,简宜和正同事们忙了有小半年的时间。简宜自毕业后就来到了山城市博物馆,现在是一名二级博物馆讲解员。距离文物展开展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加班已经成了博物馆工作人员的工作常态。
从早上开始,灰蒙蒙的天就像是憋着一股气,似是一位正在生气的母亲,一旦孩子有一点要调皮的征兆,就要立马爆发。到了午后,泄愤般的暴雨倾盆而下,风雨交加使回家人的脚步更加艰难。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雨势一点也没减弱。简宜是骑电动车回家的,雨披外下大雨,雨披内下小雨,到家时已经浑身湿透。进家门前,简宜脱去了湿透的鞋袜,赤着脚走进家。儿子禹宸拎着拖鞋放在了简宜的脚边,转身又回到了茶几前坐下。父亲正带着小宸宸下围棋。
“外面下这么大的雨,我还怕你不安全。心猿意马的,这不,让这小子给我来了个下马威。”简宜的父亲边说边边走进厨房,将热在锅里的菜悉数往外端。
简宜赶紧拿着换洗的衣服进了卫生间洗澡。洗完澡出来,看爷俩还在等着自己开饭,她便说道:“不都跟您说了,我加班回来晚,您和宸宸先吃,给我留点就行。”“是宸宸坚持要等你回来一起吃。别担心,他放学回来,吃了个大梨,还吃了饼干,也不会饿着的。”简父笑着说。简宜摸了摸儿子的头,欣慰地吃起了饭。
雨密密地拍打着窗户,饭菜的热气氤氲着,此时的简宜无比心安。吃着晚饭,听着电视里的新闻播报。“本市博物馆将于下月初举办‘玄青石下,梦回商前’大型玄青石下遗址文物展,届时广大市民可凭身份证提前预约进展……”
“娀娀,带我去看这个展览吧,我想去。”禹宸用筷子夹了一颗西兰花送进了嘴里。娀娀,是小宸给简宜起的小名。没错,小家伙很少叫简宜妈妈。简宜从没想过,自己会生出如此少年老成的儿子。
晚上十点,简宜收拾好讲解材料准备睡觉。见习惯早睡的禹宸还在客厅,便过来瞧瞧。只见禹宸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中关于此次文物展的新闻回放。画面中有一些即将展出的文物的照片,禹宸仔细地看着,眼神坚毅。“快去睡吧,怎么对这些这么感兴趣?”
八月的一个周二,文物展如期而至。
出门前,简宜往禹宸的小书包里装了水和他爱吃的桃酥,但嘱咐孩子在博物馆内不可以吃东西。简宜给禹宸穿好鞋子后,自己在玄关也准备换鞋。
“小宸,你的画本带了吗?”
简宜在禹宸三岁时就发现,儿子特别喜欢一个人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拿张纸写写画画。起初,禹宸涂鸦的图案不过是简单的涂花花草草,甚至是没有逻辑的杂乱线条。后来见禹宸相当执着于画画,便给孩子买了画本和各种彩笔、铅笔。可是渐渐地,简宜发现禹宸画画的笔触成熟地太快,在无人指导和教授的情况下。简宜还暗自乐着,觉得说不定孩子还真有什么绘画的天分。
可禹宸突然从某一天开始,不再让别人看他的画本。简宜觉得孩子莫不是怕别人笑话他的画难看?可又怕孩子是不是在外面受到了欺负,悄悄将心事画在了画本上,不让家长知道。心生疑窦的简宜也悄悄翻找过禹宸的房间,可就是找不到画本。威逼利诱的手段都用过,可禹宸不为所动。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禹宸也没有任何的异常表现,简宜也就不再打探。毕竟,从禹宸出世的那刻起,简宜就知道,自家孩子是个“怪胎”。
母子二人关门,走进电梯。电梯门刚合上,小宸突然牵上了简宜的手,道:“娀娀,你不是一直想看我的画本吗?出门前我把画本放在我的枕头底下了,想看就看吧。还有,如果我不见了,你一定会来找我的,对吗?”
画本中的玄机
对!画本!
简宜猛地起身,冲进禹宸的房间。
甩开枕头,画本果然在那里。封面已经微微泛黄,扉页上画着一棵树冠极大的树。看着纸页页脚基本都有些皱褶,看来是被翻看了好多遍的。简宜小心翼翼地接着往下翻看,不肖几时,额头上已出了薄薄一层汗。
法杖、龙形器、金喇叭形器、鱼形金饰等图案跃然纸上。可这些都是今日刚刚展出的物件,之前从未曾通过任何媒体公布。接着往下翻,竟看到了“船棺”。画中的船棺外壁刻画着鱼、鸟图案和云雷纹,以及奇异的人像。这些人像头戴高冠、身着短袖长袍、脚穿短靴,靴子上的纹饰相当怪异。可是此次展览中并没有这件展品。
越看越不可思议。简宜的第一反应,怀疑禹宸是不是误入什么邪教组织了。可回想小宸的整个成长过程,除了上幼儿园,就不曾离开过自己和外公的视线,一切活动都是按部就班。又想起小宸今天出门时的那些话,简宜觉得,小宸对自己即将失踪早有预期。
简宜不停翻找着小宸的房间,想要找到些蛛丝马迹。可除了这本画本,房间内没有任何异常的、可能与此事有关的线索。看来,只能继续研究画本了。
夜深了,简宜坐在小宸的床上仔细翻看着画本。整本画本,几乎都是素描。只有中间的某两页的内容是彩绘。其中,一页是:一根树枝状的木棍与一根上有微雕的象牙被绳子绑成了十字架的形态,旁边画着一个青铜铃。铜铃旁是之前在某页出现过的神秘“船棺”,船棺棺仓内躺着一个人,棺盖已盖上三分之二。另一页是:一条黑色的河流中,一个人潜入水底,欲打开河底的一扇金黄色的大门。
这诡异的内容,让简宜毛骨悚然。
简宜抱着画本看了一夜,种种迹象表明,小宸此次的失踪一定和这次的文物展有关。现在,简宜能求助的就是馆长了。
八月的滚滚热浪,让窗外的蝉虫兄弟们及其不安分。
山城市博物馆馆长的办公室里,简宜屏气等待着馆长的表态。握紧的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指甲陷进掌心,简宜企图以疼痛战胜紧张。
馆长靳博闻嗅了嗅鼻子,眉头轻皱,下一秒却立马恢复了平静的神色。他合上手中的折扇,双手撑着满是划痕的办公桌,语重心长道:“小简,我特别能理解你此时的心情。当务之急,我认为我们应该把所有的精力和力量放在配合警方寻找孩子的事上。我和你一样心急如焚,但请保持理智。警方正在搜集所有线索,全力寻找你的儿子,一有消息,会立马通知我们。”
“馆长!从我眼看着小宸在我十米开外的展柜前消失到现在,我的神志一直很清楚。我知道我所说的内容匪夷所思,但是事实就是小宸的确是在一瞬间消失不见的!这件事情既然已超出我们的认知,就应该被当做非正常事件去处理。”
而靳博闻盯着桌上打开着的画本,若有所思。
“非正常事件?这么说来,我倒想起个人。”
距离禹宸失踪已经过了三天。
公安局的调查遇到了瓶颈。当天在场的所有人都已排查、博物馆所有场地也都仔细搜索,加之馆内的所有监控都全面调出看过,几乎确定,禹宸是凭空消失的。由于事件太过诡异,此次文物展早已终止,所有展品都已收入库中妥善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