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死都不让他安生,敢情是债主。
不过盛灵渊一出生就是个倒霉破落户,早习惯了诸事不顺,既没把这小“债主”放在心上,也不在乎别人亵渎自己尸身,只是觉得有点啼笑皆非。
他一笑,不知道牵扯了哪里,胸口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有什么不属于他的东西卡在那,融不进血脉也拿不出来。
什么东西?
盛灵渊一皱眉,五指按住胸口,倏地刺了进去,不知痛痒似的在自己心口翻了一会,却什么都没抓住。
他依稀觉得自己知道那是什么,皱着眉思量片刻,一时又想不起来。
“真是老了,”陛下叹了口气,缓缓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记性也这么差……不好!”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蓦地一抬头。
宣玑下了楼,等人重新给他开房间,在门口抽了根烟。
他有点想吐,可能是被翻过脑子的后遗症,这会儿大脑里总有些不受控制的画面闪过不是血流成河就是尸体成山,不是废墟就是焦土……也不知道是他从哪个电影里看见的记忆片段。
他搓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在冰冷的夜色里长长地吐出口烟。
盛灵渊封印阿洛津的时候,宣玑其实想说,相传人魔不死,为了保险起见,最好还是把尸体直接毁了。可看见对方盖棺时吐出的那口血,他居然没忍心说出口。
他可能是对历史上的人皇滤镜太厚,以至于对此人产生了点不合逻辑的期待。
其实冷静想,千秋不世之功跟卑鄙不择手段,本来就不冲突。
有些人鳏寡孤独是命运的悲剧,有些人就纯属活该。像盛某这样的王八犊子,挂在历史书上受人膜拜就挺好,实在没必要下凡深交。
宣玑是个情绪很稳定的人,非常想得开。遇到事他会先试着解决事,发现事解决不了,他就解决自己的态度找个好姿势躺平接受。
天大的喜事他不会忘形,地大的愤怒,一根烟也就过去了。
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烟他越抽越躁,耳鸣越来越重。焦油和尼古丁确实是有毒有害物质,短暂地涌入呼吸道,让他忽然有种窒息的感觉。宣玑眼前一花,恍惚间有种错觉,他身处一片火海中,面朝着赤渊祭坛,眼睛被一片血色糊住了。只依稀看见大火外,刀一他们焦急地冲他喊着什么。
他听不见,也不想理,珍而重之地从后脊中取出本命剑那剑出来进去向来随他心意,不痛不痒的,可是抽出剑那一刻,他仿佛挖出了自己的心,说不出的绝望灌进了他空荡荡的后脊,他颓然跪了下来,像是被抽掉了骨。
“这回是两百……三十二年,”他跪在地上,自语似的,拼了命地想把嘴角往上挑,“差不多是坚持最长的一次了……但涅槃石破……我实在……”
他喘不上气来,哽在喉咙里的声音变成了尖锐的颤音,却居然还在试图保持微笑:“实在是……走不下去了,对不起,真是……我真是废物……对不起……”
宣玑意识到,他自己好像是在对那剑说话。
这是谁的视角?
等等,两百三十二年……这个数字好熟。
宣玑心里飞快转念,突然想起来,赤渊祭坛旁边那三十多块祖宗牌位上,最长寿的一位正好活了两百三十二年!
这是巧合,还是……
下一刻,幻觉中,他听见自己全身骨头碎裂的声音,一声清越的鸟鸣声冲破了业火,宣玑狠狠地一晃
“宣主任!”
宣玑茫然地扭过头去,盯着拉他的人半晌,才勉强认出这是安顿他们的本地异控局接待员,接待员大概是匆匆赶来的,一脑门汗,举着一只手机,手机微信不停地跳,原来刚才那刺得他一哆嗦的鸟鸣声是信息提示音。
接待员来得挺着急,旁边又黑灯瞎火,所以一时没注意到他脸色不对:“我还正要上楼找您呢,谁知道在这碰上了,快,肖主任找您,急事!”
说着,手机上来了个电话,那接待员迅速接通,把屏幕怼到宣玑耳边。
“……是我,”宣玑迟钝地应了一声,电话里传来一长串话,他神智终于缓缓回笼,茫然的目光重新聚焦,“什么?”
第37章
巫人塚上这会儿一片灯火通明,山脊给秘银炮轰坍了一半,掩人耳目用的假树和假草几乎都已经被烧秃了,祭坛里涌上来的潭水流向低洼处,冲进被狂轰滥炸出来的几处凹陷,积水临时形成了“湖”。
特种部队就是特种部队,肖征直接从特种部队“暴雨”里调了六个水系精英,分别由三架直升机搭载,盘旋在巫人塚上方,合力“拉扯”起地面的水,那潭水就像一整块布,被他们几个“拽”上了天。
地面上的外勤们分了几组,在“水帘”两侧进行地毯式搜索。
肖征紧急把附近几个省市里能调的外勤都征召来了,一半去抓捕月德公的徒子徒孙们,剩下的都聚集在巫人塚,封锁了整个区域。东川人口多游客多,他们得尽快排查现场、处理危险的巫人族遗物,确保再有人来时,这里不会留下任何安全隐患,以及最重要的找到那个被震到水下的青铜棺。
又是一个被阴沉祭文唤醒的魔头,比之前那位还诡异、精神状态还不稳定,这事细想起来瘆人。
首先,阴沉祭文不是什么烂大街的东西,就连异控局的绝密档案里,也只有寥寥数语,连王博士都是一知半解。那毕春生、小胡子季清晨他们,不是成年后才觉醒特能,就是混混人渣盗墓贼,他们又是从哪接触到这种东西的呢?
而所谓“巫人族”也好,之前在赤渊出现的那一位也好,除了极端危险,还都来历成谜。如果阴沉祭文是被人在后面操纵的,那这人绝对有资格当个考古系的博导他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大魔头都埋哪的?
而现在最要命的问题是,根据宣玑的描述,现场调查小组计算出了青铜棺可能滚落的位置,肖征已经带人在附近来回搜了八圈,连块铜锈都没找着!
“你确定吗?”肖征举着电话,深一脚浅一脚地迈过碎石和白骨,问宣玑,“我现在就在石台的遗迹附近,这些碎石块上还有祭文的痕迹,可棺材呢?”
宣玑含着根烟,借尼古丁强迫自己冷静,他耳朵里都是血痂,痒得很,脑震荡后遗症没过去,电话里老肖的声音也忽远忽近的,反应也慢半拍:“……应该吧,要么你再好好找找?”
肖征气结:“咱俩到底谁是外勤谁是后勤?”
宣玑幽幽地叹出一口雪白的烟圈,拿着陌生的手机,沧桑道:“可说呢。”
“肖主任!”忽然,不远处的一个外勤举起手里的探灯,“您快看!”
异控局的外勤配备的是“第四代探灯”家用手电那么大,能打出柔和的白色光束,如果碰到异常能量物体,光就会由白转红,这东西灵敏度相当高,据说从地面上往下照,能检测到地下百米处的一株变异草。
肖征一抬头,只见几个探灯的光束集中在一块空地上,白光下,地面上有一块长方形,突兀地变成了血红色,看尺寸,正好像口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