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双手骨节分明，在云峥的脑子里出现过太多次，以至于真正触摸到时，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让云峥仿佛坠入云端般缥缈。

事发的一秒之内，他像被烫到了般，连忙缩回了手，窘迫地看向课桌的主人。

只见沈确也被动静吸引，他并未移动手的位置，只是抬起脸，一双漆黑的双眸自鸭舌帽帽檐下看过来，审视般地注视着他。

那一瞬间，云峥确定，没有不耐烦，没有气愤，有的只是打探和观察。

却比生气更让他难捱。

“不好意思……”他也不知自己如蚊子般的声音有没有被对方听见，红着一双耳朵，逃也似的想离开这里。

“等下。”正在此时，沈确却忽然出声，喊住了他。

他听过沈确的声音，一年之前，回忆起来，却发现不似如今的低沉成熟。

驻足转身，热意重新涌向大脑，他看见沈确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一张蓝色卡片，声音平淡、不带任何感情地递了过来：“同学，你校卡掉了。”

第2章 2、短信

信息填写表传回云峥手上的时候，剩下一行是空着的，只有一个人没填。

沈确只来了一节课，或者说，只来了今天班主任的一节课。四十分钟的时间，抬头过三次，每次的时间只有一两秒，随后一直在低着头玩手机。

即使在班主任看来，只要他来了教室、不捣乱就万事大吉，根本不敢奢望他听课。下课铃声一响，他是第一个从后门走出教室的，甚至和前门出来的班主任撞了个面，两人在走廊上聊了几句。

他出现的四十分钟，夺走了云峥四个小时的注意力。晚自习前，前桌的男生金浩回过头来，向他求助：“班长，你下午生物的笔记做全了吗？我实在太困了，笔记做得跟狗爬一样，自己都看不懂了。”

“我做了。”云峥把自己的笔记本递过去。对方接后，后背靠近了些，凑过来悄悄地问：“诶班长，你跟沈确认识啊？”

自下午第一节课，这个疑问困惑看戏的大家很久了，碍于不好八班长的卦，大家都没敢直接来问。云峥自然知道，是因为沈确那个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不认识。”云峥垂下目光，落在书桌角落，那张印着自己的证件照、写着班级姓名的校卡上。

“真的假的？”金浩显得半信半疑，“我听他们说，沈确对同学都爱答不理的，之前高一的时候，有个他们班的不小心撞到他，你知道他说了啥吗。”

云峥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

“叫他滚，可凶了。”金浩转过身，同样看着那张被沈确捡起来的校卡，说，“他居然帮你捡东西，那些女生都说你跟他关系不一般。”

在其他人看来，沈确那个举动确实难以理解。但有关这样的传言，云峥并不想澄清，甚至希望口口相传，最好传到本人的耳朵里去。

他没说话，金浩看到他桌面上那张信息表，又问：“诶，沈确没写啊？”

“嗯。”云峥点点头，“传到他那边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那有点麻烦啊。”金浩说，“这可说不准他啥时候再来教室。”

云峥没有回应，心里却暗自做了决定。

＊

下了第二节晚自习，云峥拿上信息表，顾自朝着综合楼的方向走去。

学校的三个年段教学楼通过连廊连在一起，另外还连着一栋实验楼和一栋综合楼，综合楼是微机房和开会用的广播厅，大部分情况下没人来往，走廊上的感应灯因为年久失灵，也无人修理。

云峥从左侧的楼梯上楼，六楼东边有一个鲜少有人知道的天文台，通过天文台的旋转楼梯，可以直通天台。

天文台是关闭的状态，在夜里更是毫无光源，云峥手搭在楼梯的扶手上，摸到了一手的灰尘。他并不在乎，一步步慢慢地往上走。几分钟后，到达了一扇铁门前。

铁门是关闭的状态，云峥抬起手，在黑暗中做了一个深呼吸，用了一点力气，铁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推开。

今夜月亮很圆，月光倾洒，足以照见脚下的路。一阵温热的风拂过云峥的脸，他听到了一个警觉的女声：“谁？”

云峥连忙从门后探出身影，最先撞入眼帘的是背对着他的沈确，听到动静，他也转过头来，剑眉微微蹙起。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穿着JK的长发女生，正是刚刚出声的来源。离两人一步之遥，一个同样穿着黑色T恤的男生几乎快要融进了旁边的夜色里。

三人纷纷盯着他，云峥倍感压力，低下头，说话时的尾音都在发颤：“那个……我是1班的云峥，老师说要收集同学的信息，表上只有你没填……”

来时短短的几句话已经在他脑海里跑过了无数遍的彩排，本以为可以发挥得不错，没想到第一次的对话还是让他太过紧张，声音颤颤巍巍，甚至手上的那只笔掉了下来，他都没发觉。

这幅画面在另两人看来倒是稀松平常。新班级的同学久闻沈确大名，见到真人比在校长办公室见到自己家长还要紧张。

沈确本人就是有这种魔力。

“你找校长不就行了。”女生一下子笑了，替他解围，“沈确，找你呢。”

云峥双腿像是灌了铅，仍然站在铁门前一动不动，余光却注意到有个人影朝着他走过来。

沈确站定在他面前，做了个弯腰的动作。下一秒，那根在云峥掌心捏得发热的签字笔在沈确指尖上转了两圈，他听到对方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怎么找到这来的？”

云峥能听出来，这话里没有质问，像是平常的一句问候。他声音平稳了一些，但仍然小：“问了一下同学，他们说你们在这里。”

你们。

对方不再出声，却也并没有为难他，而是抽走云峥手里的表格，转身走向女生，从她手里拿了本书，垫着把信息补充完整。

表格再次回到云峥手上，沈确将笔夹在了纸上，叮嘱：“走的时候关好门。”

“好。”云峥转身跨过门槛，听话地把铁门关紧。

沈确走回来，一直未出声的商序问：“朋友？”

“不是。”沈确低头解锁手机，“不认识。”

姜枝想起刚刚男生说的话，看向商序，问：“咱们来的时候被人看见了？”

“这谁知道。”商序无聊地抬起脚尖碰了碰围栏的水泥地，“看来要换地方了？”

“不用。”沈确回想起刚刚那张明显透露着紧张无措的脸，回应，“我找机会跟他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