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这个班的选题也太宽泛了。
闻笛走过去看了看,帐篷搭成的摊子前有张木桌,上面摆了围棋和笔墨纸砚,可供参观者们体验。帐篷中央有一个竹筒模样的东西,旁边有几只削钝的木箭。
闻笛对古代文化知之甚少,但语文历史课都认真听讲。这应该是投壶。
摊子游客稀少,只有一个男孩在捡地上的箭。闻笛站在摊子前面探了探,忽然惊呼:“是你啊。”
男孩直起身,眨了眨眼,露出灿烂的笑容,显然也认出他来了。看到他盯着竹筒,就走过来,把木箭都递给他:“要玩吗?”
闻笛摆了摆手:“我不是学生。”
男孩把木箭塞进他手里,摇了摇头:“没有其他人。”
闻笛拿着箭,望着空荡荡的摊子:“你们班其他人呢?”
“他们有事,”男孩说,“让我待在这里。”
看样子是自己玩去了。
闻笛看着手里的箭,既然是男孩好意给的,却之不恭。他眯起眼睛,拿出一根,瞄准竹筒,投了过去。
没想到,距离看着不远,精度却很难掌握。木箭擦过竹筒,掉在后面。
“没关系,”男孩在旁边鼓励他,好像怕他因为一次失败就失去自信,“再来。”
闻笛不在乎能不能投中,男孩这么加油,让他有点不好意思。他打起精神寻找规律,准头终于变好了点。不幸的是,因为竹筒放在人工草坪上,地基不稳,每次投中或者擦过边缘,竹筒就倒下了。木箭还没投完,男孩就跑过去扶了好几趟。
“谢谢谢谢,”闻笛用完木箭,朝男孩挥手,“我玩得很开心。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朝他微笑,嘴角两旁露出小酒窝:“我叫江羽。”
看着男孩开心的笑容,闻笛忽然有些不忍。
结合之前推木箱的场景,他可以断定,江羽经受着某种程度的校园霸凌。
但他犹豫不决了几秒,还是走了。他只是个实习老师,连正式授课的权利都没有,没什么资格管教学生。何况他分属高中部,干嘛越俎代庖,跑来管初中部的事。
闻笛前脚刚走,班里的一群男生就回来了。为首的是个高个子,跟江羽一样十三四岁年纪。他走到木桌后面的椅子上坐下,其他人也都找地方坐下了,只有江羽站在一旁。
不多一会儿,有几个学生走过来,看到投壶,感觉很新奇。江羽也把木箭递给他们,几个人排着队,尝试投壶。
竹筒还是不稳,一投就倒。
高个子皱着眉,觉得很麻烦,指着江羽说:“你有没有眼力见,还不过去扶着?”
“可是我还要捡这个。”江羽抱着木箭说。
“你不能两个都干啊?”高个子火气上来了,“脑子连个弯都转不过来。”
于是江羽走过去蹲下,双手扶住竹筒。这回稳了,怎么投都不倒了,但准头不好的学生,经常把木箭投到他身上。虽然箭头是钝的,被扔到还是有点痛。有一只箭差点射中了他的眼睛,他抬起手挡了一下,竹筒又倒了。
高个子烦躁地站起身,走过来,扇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不是让你扶着吗?”
“痛。”江羽指着被砸中的地方说。
“真是服了你了,又不是真的箭,能痛到哪去?”高个子说,“你就不能有点用处?”他指着周围一圈人,“你是能策划活动,还是能写文书、租场地?大家都有自己的任务,就你一个人吃白饭,让你干点事,你还唧唧歪歪的?”
江羽一脸茫然,刚才那些话他一大半没听懂。
“白痴,”高个子又扇了他一下,“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为集体做贡献?”
江羽点头:“我知道。”
“你是不是只会给大家添麻烦?”
江羽摇头。
“那你就给我好好扶着,不准动,听到没有?”
江羽于是不动了,乖乖地用双手稳着竹筒。木箭砸到他的胳膊上、肩膀上、腿上,他都没躲开。
高个子看了会儿,忽然朝旁边的同学说:“你觉得这是不是比投壶有意思?”
对方饶有兴致地观看半晌,点头:“是哦。”
高个子勾起嘴角,站了起来,捡起地上的木箭,班里的其他同学默契地笑了笑,在他后面排成了一排。
“计分吧,”一个人出主意,“打中腿两分,胳膊三分,肩膀四分,头五分。”
“行,”高个子摩拳擦掌,“我先来。”
江羽看着他们聚拢到木桌前面,投来疑惑的眼神。高个子拿着木箭,笑着对他说:“我们觉得这个文化活动要优化一下。你待在那儿,让我们测试测试新规则,这也是为集体做贡献,听到没?”
帐篷口的社员们哄笑起来。江羽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木箭就像雨点一样朝他砸过来,他想抬手捂住脑袋,又记起来不能动,只能尽量低下头,不让木箭射到脸上。
他不喊不叫也不躲,高个子玩了一会儿,觉得有点腻了,拍拍手,悻悻地说:“算了,没什么意思。”又问:“谁赢了?”
班里的一个男生举起手:“我五十八分。”
众人都鼓起掌来。声音传到帐篷里,江羽抬起头,看到大家都在鼓掌。班里发奖杯的时候,运动会的时候,都是一起鼓的,于是也跟着鼓起掌来。
门口的笑声更响了。
班里的其他同学三三两两地回来了,有的默默站在旁边,有的干脆走开了。偶尔有人小心地说“别玩了吧”,被高个子看了一眼,又闭上了嘴。也有老师经过,但都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没有人停下来,也没有人出声制止。
隔壁班的主题是太平洋岛民文化,一个身着萨摩亚传统服饰的女生看不过去,说了句:“你们别太过分了。”
“什么?”高个子挑起眉毛,“我们怎么了?大家就是闹着玩,他不是挺开心的吗?你看,还笑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