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1 / 1)

他是预备骑士当中年龄最小的孩子,又有一个被奉为国家英雄的已故的父亲,其他人对他还算得上照顾,他也确实努力,没几年他就成为了伊利亚年纪最小的一名正式骑士。册封仪式结束之后,他的朋友们都兴奋地将他揽到酒馆进行庆祝,各个都喝得烂醉如泥,差点错过了第二天的训练。

是啊,他的朋友们,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好不好。在他离开以后,有没有因为曾经与他亲近而被他牵连?会不会在那之后落得了和自己一样的下场?还是会被雪藏、被打压,最后沉默地退出骑士团呢?他已经太久没有回到伊利亚,已经不知道那里现如今是什么样子了。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愣神,直到门被打开才注意到有人回来了。

他叹口气转过身,“喝完了?我今天借你的那身衣服记得洗好了还我……”

他以为是科尔温,没想到进来的是喝得满面红光的芬里尔,“你怎么在这?”

“我不想和那个老妖婆住一间了!”他显然喝得不轻,也不知道这样是醉了还是没醉,过来揽住了他的肩膀,“所以我就跟他们说我要换房间……你在看什么?”

伊卡洛斯移开视线,“没什么,回去吧。”

芬里尔听完几乎是半拽着他将他带回了屋子里,这家伙的手劲还真大,按得他肩膀都有些痛。伊卡洛斯好不容易撒开他揉了揉肩膀,芬里尔又一次蹭了上来,“你刚刚明明就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半醉的芬里尔看上去软化了攻击性,像一只真正的大猫一样粘着自己,“你也可以和我说说烦心事的哦?嗯,作为之前你听我说话的答谢。”

第三十二章 你看起来好像很难过

“我能有什么烦心事?”伊卡洛斯移开了目光,“你们不就是我最大的烦心事吗?”

“别这么说嘛,”芬里尔嘟囔道,“人不能一直压抑着,你懂吗?”

“我觉得人的压力是有量级的!你看看,像那个傻帽法师,他一看就是很有压力的那种。但是他天天叫嚣着自己好辛苦,不也好好地活着吗?我宁愿和一个碎嘴的法师待在一起,也不愿意和那个总是笑着的女人说话,她太可怕了!你没跟她待在一起好几年,你是真不知道她多恐怖!”他还语重心长地拍拍伊卡洛斯的肩膀,“我觉得她就是太压抑了,没人跟她说话,天天对着尸体,不变成这样才怪!”

“你可不能变成她那样,听到没?”他还命令上了,“有事就说,别憋着。”

伊卡洛斯冷漠道,“我很好,我不需要心理咨询。”

“你就和我说说嘛!”芬里尔好像是真的喝醉了,“你以前不是骑士吗?骑士可不能不诚实!”

伊卡洛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现在不是了,我想骂人就骂人,想说谎就说谎,想让你滚蛋你就得滚蛋。”

芬里尔闻言讪笑一声,摸了摸鼻子,“那你为什么又做不成骑士了?”

伊卡洛斯偏过头,“我不想说。”

“那说说骑士是做什么的呗!”芬里尔的酒气都快冲破房顶了,“我只在童话里见过骑士……”

伊卡洛斯沉默良久,最后叹了口气,“也不做什么,有需要的时候就讨伐魔物、保家卫国,一切安宁的时候就日常训练、做一些巡逻任务。”

“好吧,听起来像城市的管理人员,”芬里尔眨巴眨巴眼睛,“那骑士是隶属于国家的,还是属于个人的?”

“都有,”伊卡洛斯解释道,“我以前是率属于国家骑士团的,后来才……才成为伊利亚王子的专属骑士,嗯,他现在是国王了。”

“从国家变成个人专属,听上去像降级了,”芬里尔天真无邪地评价道,“嗯哼,现在他是国王,你是奴隶了。”

伊卡洛斯冷哼一声,“你从流浪汉变成光曜会的打手,听上去也没变化多少。”

“别挖苦我!”芬里尔推了他一下,“我就是觉得你那领主不靠谱,也不想着捞你一把。”

伊卡洛斯闻言笑了。

“你笑什么?”其实平时芬里尔也不至于这都听不懂,实在是喝得脑子都不太清醒,反应了半天才惊讶道,“不会就是你的领主把你……呃……”

见伊卡洛斯不说话,他又自言自语道,“那这不得狠狠报仇!你想把他杀了吗?还是做了什么计划,哎呀,但是杀死一个国王很难吧……”

伊卡洛斯打断了他,“别说了。”

“我就是问问嘛,”芬里尔歪了歪头,“那你当初又为什么成为了他的骑士呢?”

伊卡洛斯猛地站起来,芬里尔猝不及防被他推到地上摔了个大屁墩,抬着头愣愣地看着他。

伊卡洛斯看上去好像陷入了不好的回忆,胸口剧烈地起伏,脸色也有些不对劲。他努力地平复着呼吸,好半天才闭上眼,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抱歉。”

芬里尔茫然地想,啊,他发完脾气竟然会道歉诶。

芬里尔保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打量着伊卡洛斯,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睛有点泛红,眼眶里却没有泪水,眉头紧皱着,嘴角似乎在因为忍耐什么而微微抿起。啊,脸上还带着一些酒精所带来的酡红。

芬里尔眨了眨眼说:“你看上去好难过。”

伊卡洛斯看向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芬里尔有那么一种感觉,好像下一秒他就会和自己倾诉曾经所遭受的一切,但他最后却只是轻轻地揭了过去。

“你要是哪一天失去了你的尾巴,你也会难过的。”

“唔,我觉得不只是这个。”

他看上去有点不甘心、有点失望、有点落寞。但是眼里没有恨意,和他提起那个叫普利莫的奴隶主时完全不一样。

芬里尔于是也坐到床上,试探着凑到他的面前,“他以前是你的,呃,我是说,恋人之类的吗?”

“不是,”伊卡洛斯这次回答得很快,但是微微偏过了头,“我只是……”

他叹了口气。

“我累了,睡了吧。”

他说完便不顾芬里尔的注视,径直走进了浴室。这里放着他先前回来时就打好的水,那时候水还是温热的。因为他在阳台上吹了一会风,又在自己的思绪里沉浸了太久,现在都已经凉透了。他愣了一会才脱下衣服坐到木桶旁边,舀起一勺机械地往自己头上浇下去。

有点冷,但还可以忍受。

他缓慢地清理着自己,洗到一半才发现没有关窗,夜晚吹进来的风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这才心不在焉地把窗户关上。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那窗子顶多只能照见他的肩膀和脑袋。

伊卡洛斯把最后一瓢水浇到身上,看着水流在脚底汇聚,突然忍不住想。要是他当时被宣判的是死刑而不是流放就好了。

这样他就不必在冷水的冲洗下,回顾人生当中每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忘不掉那个黄昏,他身上戴着镣铐站在大厅的中央,听着裁判长朗读自己所有的罪行。那些子虚乌有的、亦或者在克拉克授意下曾做过的事情。如今全都变成了宣判书上罪恶的一环。他知道自己算不上一个光明磊落的骑士,他为克拉克做过很多昧着良心的坏事,他也曾想过自己有一天可能会站上审判席,却从没有想过对他发起控告的会是克拉克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