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1 / 1)

她很认真地想了?一想,才一字一顿地道?:“我以为,我和陛下,算得上至交。”

这话讲得太诚恳,没有一丁点敷衍和讨好的意?味。所以最后,是裴疏玉回避了?她的目光,冷声和多余的几位说了?句,都出去。

沈兰宜垂下眼帘,想要跟着一起出去,却被裴疏玉叫住了?。

“你也要走?”裴疏玉忽然问。

任你如何?功成名就、天纵英才,病了?的时候,总也是要脆弱一点。

恍然间,沈兰宜好似明白了?裴疏玉为什么不?愿意?见灵韫,看到她的时候也抗拒,却在这儿和一群宫人内侍取乐。

反倒是因为亲疏有别。

宫人与皇帝地位悬殊,哪怕她是只病虎,那?一丁点威严也够用了?。但是在灵韫和她面前,裴疏玉不?愿自己流露出任何?值得被小觑的瞬间,即使是在病中。

沈兰宜轻声道?:“我不?走。只是药冷了?,有损药性,我去叫人给陛下重新煎一盏来。”

“不?用。”裴疏玉还是不?看她:“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吃不?吃药,差不?了?太多。”

沈兰宜以为她的意?思是她身体康健无?需吃药,嘴唇微启,刚想再?劝,却听见裴疏玉继续道?:“对?皇帝来说,死得早是好事啊。”

她揶揄似的补充:“死得早,才能不?当?耳目昏聩的老皇帝,留得贤名在人间。”

沈兰宜的脸白了?一瞬,情急之下道?:“这是什么话!”

说完,她才觉语气?不?妥,低下头告罪一声,然后道?:“陛下为什么这么想?难道?是……太医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见沈兰宜着急,裴疏玉才转过脸来。

她盯着沈兰宜笑了?,却没接话,只看向手边那?碗没了?热气?的、黑糊糊的药汁,端起来一饮而尽。

饮罢,她抬起手背抹了?抹嘴角,一副潇洒作派,仿佛喝的不?是苦药,而是烈酒。

裴疏玉放了?药碗,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药喝了?,人也都被你赶走了?,沈兰宜,你得陪我把这局牌打完。”

沈兰宜哑然失笑。

她从善如流地坐下,拿上半副打到一半的骨牌,道?:“药是陛下自己该吃的,又不?是孩子了?,还要哄着算为我吃的不?成?”

“人也是陛下叫他们出去的,可怪不?到我头上陛下与我只有两人,这牌怎么打?”

裴疏玉随意?道?:“随便了?,权当?陪我谈天。这种牌面本也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打发时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两个人确实凑不?出完整的牌局,只好接龙似的按牌面大小花色,你一张我一张地压着出。

光影脉脉流淌,她们一边出牌,一边说着漫无?边际的话。

一会儿聊起吏考,一会儿说起新开?的女?学,一会儿又聊起那?条古商道?若彻底开?复,岭南的荔枝送到京城,能快上多少日。

就这么聊了?好一会儿,聊到裴疏玉防备的姿态明显卸下,沈兰宜才抿唇收声,转而说出绕了?不?知多少弯的真心?话。

“局势渐稳,没那?么多要拼命的时候了?,陛下该更爱惜自己一些。”沈兰宜努力开?解:“无?论是时间,还是生老病死,这些事对?所有人都是公允的,陛下再?苛待自己,也无?济于事。”

裴疏玉垂着眼帘,叫人瞧不?见她眼底郁色:“我见惯了?生死,以为自己可以看开?。”

沈兰宜缓慢眨了?眨眼,温声道?:“若什么都能看开?,还做什么人间的皇帝呢,了?悟了?去天上做神仙不?好么?陛下,你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

轻言漫语,简直像哄孩子的语调。

裴疏玉被她哄得毛骨悚然,一低头,却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说的对?。”她喟叹一声,闭了?闭眼:“也许我只是累了?。”

此生长(八)(大修)

到底是皇帝, 天底下最好的医药齐施,病程没有拖得太长。

沈兰宜那日所说,裴疏玉多少还是听进去?了。

天下太平,四境安定, 朝会的时间, 改为了三日一小朝、五日一大朝, 也不再将事事都事无巨细地抓在?掌心。

裴疏玉自己休养得如何且不论, 朝臣们的日子却?实打实好过?了许多。至少不必日日天不亮就上朝。

只不过?好日子没过?几天,就又有大事儿来了。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上巳节快到了, 他?们的这位陛下一点没有大病初愈的自觉, 要带宗室大臣们赴弭山游猎。

大朝时裴疏玉提了此事, 群臣意见不一, 但总的还是支持的。这两年光景不错, 也该有些节庆时的大活动, 彰显皇室威严。

只不过?前朝末年耽误太过?,后来又经动乱,弭山的猎场都荒废了, 皇帝有又要赶上巳的大日子, 修缮重建的事宜立即便得记上日程。

随便一折腾还是过?了正午, 诸多事宜再一耽搁, 直到晚间, 太医才钻着空, 来给皇帝请平安脉。

裴疏玉从来不是惜命的人, 在?她眼?中,这幅躯体大抵和财帛金银一样, 属于身外之物。

病过?一场之后,她有没有转性暂且不知,但是她身边的人却?紧了弦。

尤其是灵韫,平日连东宫都不爱待了,只要有机会就巴巴地盯着裴疏玉这边,生怕她再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灯火通明的殿内,裴疏玉神清淡漠。

大病一场后,她稍有清减,侧脸的轮廓愈发清晰。现如今身体养好了些,这股子凌厉却?分毫未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把出什么结果?了?”

明明是不带任何意味深长的一瞥,太医搭在?她腕间的手指却?还是抖了起来,闻言,更是扑通一下就跪倒在?她面前。

“陛下的脉象复杂,臣、臣医术不精,还是未能有大的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