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宜:……
好了,她知道裴疏玉在笑什么了。
沈兰宜努力挽回?颜面,目光缓缓移开:“都、都挺般配的?。”
“太女殿下金尊玉贵,谁说只能和一个般配……”
就在此时,裴疏玉却忽然打断她的?碎碎念,适时往斜前方一指:“沈兰宜。”
沈兰宜一愣,扭头的?瞬间,天边炸开砰的?一声
是夜最?大的?一朵烟花倏然绽放,天地间被照得亮如白昼,熙攘的?人群静了一瞬,下一刻,却爆发?出远胜焰火本身千倍百倍的?欢腾。
沈兰宜瞳孔闪烁,心也不由跳漏了一拍。
视线中?一片五彩纷呈,仿佛此时所念及的?一切,冥冥中?都可?以实现。
可?她却什么都没想。
今生已经?太圆满,什么样的?念头在此时都显得突兀。
沈兰宜缓缓转过头。
裴疏玉远眺着天边堆叠的?光影,沉静的?瞳孔中?,倒映着天下万民的?喜色。
此生长(六)
这年除夕夜的焰火, 叫京城百姓津津乐道了?很久,直到两?年后,街头巷尾也依旧有人会念叨那时的盛景。
又一载深秋,除却一场短暂的焰火, 更多润物细无声?的变化, 悄悄走进了?寻常人的身边。
也许是听?闻某家的女儿没有嫁人, 入宫做了?女官;也许是买卖生意要经?官府, 却发现经?办琐事的小吏竟是女子。
深秋,万物凋敝,吏考之?事仍在缓步推行。
先从?京起, 再?往各地, 只是越往外阻力越大?。草木枯黄的季节, 沈兰宜忙得头发都多掉了?一把。
让她欣慰的是, 京城的官署中, 已经?可以开始看到女人的身影了?。
在京城的这场吏考正?式开始之?前, 沈兰宜心里一直是忐忑的。
针对开设考试的困难, 可以有一万种解法,可若没有多少女子愿意参考,这是外力不能左右的, 总不能强逼。
好在, 报名参加吏考的女子, 比沈兰宜预想中要多许多。
再?蒙昧, 也总有人能挣扎着要醒来, 何?况如今最?高的位次上坐着的都是女人, 敢抛头露面?的女人, 总归还是多了?许多。
手?头的事项有了?什么新进展,抑或停滞不前, 日常都需要回?禀。沈兰宜进宫觐见的次数,几乎赶得上内臣,朝会后被留下,更是家常便?饭。
然而在这秋意渐深的日子里,一向勤政的裴疏玉,却接连取消了?两?次朝会。
意外之?余,沈兰宜的担心更多毕竟,先前有一回?裴疏玉风邪入体,发了?高烧,也只歇了?一日。
沈兰宜辗转,从?出身北境、那边消息更灵通的岑寂口中,知道了?一个比抱病更值得担心的情况。
忠心永宁王府、一路抚育裴疏玉长?成的孙婆婆,没能捱到这一年的冬天。
沈兰宜与这位老人家谋面?的次数不多,但她很清楚,孙婆婆算是为数不多的、之?于裴疏玉而言意义不同的人。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京中长?目飞耳的人家很多,消息很快便?不胫而走。
在所有人都以为,裴疏玉至少会再?消沉一段时间时,宫里传来了?翌日复朝的消息。
深秋的京城,在这一天,应景地落下了?第一场雪。
沉默的宫人们清扫着从?宫门到宝殿前的石砖路。除却苕帚规律地发出窸窣声?,白茫茫的天地间,阒然一片。
天边细雪飘落,伴着冷风刮到面?上,寒意刺骨。
心怀惴惴的众臣踏上这条上朝的必经?之?路,与相熟的同僚打上照面?,也只以目示之?,无人声?张。
这两?年局势还算太平,但距离裴疏玉刚登基那会儿的腥风血雨,还没过?去太久。心有余悸之?下,众人纷纷夹起尾巴做人,生怕此时触皇帝的霉头,遭了?池鱼之?殃。
钟鼓司的宦官鸣响朝钟,两?班文武大?臣依次而入。
意外的是,今日朝会之?上的裴疏玉,看起来却并不如众人想象中那般阴沉。
金台之?上,她如往常一般,接见离京官员、处理边关急报、静听?诸臣奏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御前箍得跟个铁桶一般,没人知道罢朝这两?日皇帝的近况如何?。
眼下看来,悲痛、缅怀,抑或是其他?的情绪,就像蜻蜓低飞掠过?水面?,不曾留下深刻的痕迹。
只有离御前近的那撮人可以看到,裴疏玉深衣的领口里,有一件不辑边的衰衣。
便?是为生身父母守孝,皇帝也可以日代月,她这样为一个奴仆服丧,无论如何?都不合体统。
果然,有眼尖的御史发觉了?皇帝服制的不对之?处,上奏谏言。
上首的裴疏玉听?清这御史奏的是什么之?后,竟然笑了?,而后开口问道:“替亲人服丧,是朕的家事。你用什么立场来管?”
沈兰宜闻言,下意识替这位捏了?把汗。
乍然一听?,裴疏玉的语气甚至称得上轻松,然而沈兰宜听?得出来,她越是云淡风轻,便?越是要动真怒了?。
果然,不待这懵懵懂懂的御史多说上两?句,裴疏玉已然发作,命人当场剥了?他?的官袍,褫夺了?他?功名与官身。
“不知孝悌,满嘴只论所谓尊卑……”裴疏玉的脸色依旧不算难看,只是眼神好似封冻:“既如此,朕还要罚你,去南山为无人服衰的亡者守丧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