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1 / 1)

凛冬时?分, 雪下得很大?很深。

北边地界都还?好,绕开?雪深的地方?,尚且有路好走。反倒是再往南一些,雪半化不?化的, 结了冰, 才是真的难行。

车夫小?心翼翼地驾着马车, 生怕驱快了侧翻。

车外?冷风呼啸, 车内,一个小?少年捂着耳朵,支起双膝, 微弓着背。

“我走了, 他们?都很开?心。”

孙婆婆如往常一般板着脸, 闻言, 本想出?言劝诫, 可见小?孩儿几?乎将自己蜷了起来, 却还?是心疼了。

孙婆婆叹口气, 过去拍了拍裴疏玉的背,难得放软声音道:“他们?是什么人?他们?是巴不?得你死的人,为何要管他们?如何想?”

裴疏玉没吭声, 只稍抬起了头, 脸却还?埋在交叠的小?臂里, 只露出?一双过于明亮的眼睛。

孙婆婆叮嘱的声音还?在继续:“此?次秦太后召你进宫是好事, 如今的北境, 各方?势力鱼龙混杂, 你年纪尚小?还?未封王, 暂避锋芒,让他们?去斗, 才能避免过早被卷进漩涡之中?。”

能在上任永宁王和王妃都不?在了的情况下,把这孩子好好地带到这么大?,孙婆婆的眼界也绝非一个奶嬷嬷而已。

当然,这也注定了很多时?候,她能给出?的温和一面很少,严厉往往更多。

“你父王留给你的人虽有得用的,但逝者已逝,只靠他们?,是无法完全制服那些心怀叵测之人。特别?是你那叔父,狼子野心……”

裴疏玉终于开?口了:“我知道的,裴翎川有异心。”

十岁的女孩儿,声音有些尖,不?过这个时?候的男孩也没有变声,没人觉得奇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孙婆婆笑得厉害,伸出?青筋交错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发,“何止他一个人有异心呢。我的世子殿下,你若不?快些长大?,所有人都会有异心的。”

“便是秦太后,你以为她有多爱重你身上来自你母妃的血脉吗?她在此?时?给你庇佑,也是因为听说了你出?息,听说了你年纪虽小?,可无论?是习文还?是练武都十分出?色,才愿意开?始向你示好。”

裴疏玉紧抿着唇,露出?了一点于这个年纪并?不?合时?宜的冷峻神情。

她往孙婆婆身边靠了靠,绷着的小?脸贴上老人的胳膊,声音有些委屈:“所有人?那婆婆你会有异心吗?”

她们?不?似寻常祖孙,很少有这样亲昵的时?分。孙婆婆到底是奴仆,而裴疏玉连双亲的面都没有见过,从记事起,她就没有和谁撒过娇了。

孙婆婆被她靠得微微一愣。

马上就要入京,就要抵达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再成熟稳重也不?过是个孩子,总还?是会忐忑的。

良久,孙婆婆把裴疏玉轻轻拢在了怀里。

“不?会的、不?会的。婆婆永远会在你这边。”

秦太后与皇帝间氛围微妙,裴疏玉孤身在此?,处境更是尴尬。

虽不?至于像质子一般,然而任谁都看得出?,京中?顺势留下她这个小?世子的用意拿捏住北境的正统,以免北境骤然失控,处于一个更无法管制的局面。

好在裴疏玉自幼心性坚定,不?曾将旁人的冷眼与异样的对待放在心上。

不?过,十四岁那年,她还?是无可避免地遇见了一件棘手的事情。

属于女儿家的那一抹血色,突兀地蜿蜒在腿心。

当然,裴疏玉很早就知道了男女之间的不?同,是以没有慌乱,只是和孙婆婆说了此?事。

孙婆婆早有准备,她叹口气,拿出?悄悄配下的丸药与束胸。

素白的缎子轻薄,堆叠起来,却无端像一座沉重的小?山。裴疏玉捏着一个角,忽而抬起已经乍显锋利的眼眸道:“永远要如此?吗?”

孙婆婆以为只是她不?愿意吃这苦头,好言劝道:“该是如此?。殿下,没有轻松的回头路可走的。”

裴疏玉指尖微动,几?乎要将素绸抠破。

她只有扮成一个男人,才能获得人本该有的一切。

无人教授,裴疏玉不?知如何理解自己或是愤懑、或可称滞郁的感受,只能把它归结为束胸太紧,尚不?习惯。

也许人真的会习惯。

时?日久了,她开?始忘记一些感受,束胸似乎不?那么憋闷了,按月服下以避癸水的丸药明明是大?寒之物,吃过痛过几?个月后,这痛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也终于到了年纪,裴疏玉开?始像一根细细长长的豆苗儿,迅速地开?始抽条。

秦太后笑着拍拍她的手背,打趣道:“阿玉,你如今可像个成人了,虽未加冠,可往外?一站,端也是个浊世佳公子,我看康麓每回来,眼珠都移不?开?了呢。”

若还?是孩子心性,难免反驳这个“像”字。裴疏玉却只敛了神色,而后正色拜道:“我已成人,请您助我承袭王位、归于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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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太后抬起眼帘,唇边笑意忽闪。

翌春,几?番商讨之后,皇帝终于决定,依制正式册封了永宁王世子的王位。

北境内部斗了五年,便是养蛊也该养出?结果了。无论是哪位老谋深算的裴氏子成功夺权,看起来,可都没有这个才顺理成章做了永宁王的半大孩子好控制。

来时?一路萧索,回程前,裴疏玉难免回首望了一眼。

世子的依仗换成了亲王的出?行依仗,身边更是多了一些意义不?明的眼睛。

沉重的王袍分明已经加身,裴疏玉却如释重负般呼了口气。

收回目光时?,她瞥见了一旁的孙婆婆,目光倏地一滞。

五年了,她渐渐成人,而这张她可见的、唯一善意的面孔,鬓边也终于染了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