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1 / 1)

帐中,灵韫已经到了。

她看起来很是忐忑,虚坐在高脚杌上坐立难安。

“参见?殿下。”

裴疏玉负手站在沙盘后,见?沈兰宜来,示意她坐下,然后道:“长话短说,先看案上那封信。”

灵韫来得早,已经读过了,沈兰宜一目十行?地看完,抬起头?,和对面的灵韫交换了一个不可置信的眼神。

“殿下相信信里的话吗?”沈兰宜率先发问?。

灵韫也开口了:“父王,他们所?说,绝无可能是真的。”

裴疏玉看着沙盘正中的那面红色小旗,道:“我们信与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时此时此刻,这封信,应该已经像雪花一样,铺向?了四面八方。”

她唇角微抬,语气轻蔑:“这天?底下的人,都?要知道,老皇帝‘退位让贤’、甘求太平的圣举了。”

天?使带来的信旨有言,永宁王民心所?向?,国朝不愿意起干戈,若真能平复天?怨,皇帝愿意退位让贤。

条件是,裴疏玉要娶康麓公主?,复结袁裴旧盟,生下……姓袁的孩子?。

沈兰宜不无嘲讽地道:“这封信,是不是年老力竭的皇帝意下,还尚且不知呢。”

裴疏玉未置可否。

灵韫记得康麓公主?是哪位,但掰着指头?算了半天?没算明白,“康麓公主?……她如?今多大?岁数了?还没有纳驸马吗?”

沈兰宜凉凉道:“有驸马此刻也要没有了。谁叫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呢,拿出她来作筹码,才显得他们诚意最足。殿下,你准备如?何应对?”

京中这一招确实险恶。你永宁王不是要站上至高处博取民心吗?那我何妨将你架得更高,高到下都?下不来。

连皇位都?肯相让,只求太平。多么美妙的幌子?。

想明白其中一二后,灵韫不由问?道:“如?果……应了呢?京中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裴疏玉睨她一眼,只解释了一句:“绝无可能。”

一旁,沈兰宜道:“举事不只靠一人之力,如?若应了,裴氏又该如?何自处?即使不应,这未也尝不是在殿下与裴氏之间埋了一根刺。”

裴疏玉投来一个赞许的眼神,而?后道:“明面上,他们便是这两?个用意。”

“一来把本?王架上高处,强行?把破坏平衡的罪名加诸到我头?上;二则便为离间,这几年,我本?就有意摆脱宗族和其他世?家的制衡,京城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在这上头?做文?章。”

沈兰宜稍加思忖,又道:“可这轻飘飘的一页纸,还是太软弱无力。我们不知支援的边军虚实,京中亦不清楚我军底细,他们又如?何笃定殿下会被这个烫手山芋为难?口头?上的机锋再多,到头?来,还是要看刀真枪的。如?果这封信激怒了殿下,他们又当如?何?”

京中政权争斗不休的时候,北境却?在养精蓄锐、劝课农桑,田间是改良的农机、地头?是新引的粮种,同时缩短丁役、减免田税,永宁王府更是开了私库,为贫苦百姓置办公用的农具、耕牛。

所?谓权谋较量,至多只是添头?,北境军能一路直取而?下,不是因为扯了什么虎皮当大?旗,最关键的原因,在于他们兵强马壮、粮草丰沛。

灵韫本?还想说些什么,听完沈兰宜所?言,只顾得上猛点头?了。

裴疏玉见?状,轻笑一声,道:“玩权术斗心眼,宫里那些人可不在话下。所?以明面上的用意之外,他们还有别的意思。”

她轻轻叹了口气,而?后道:“这封信……是在点,有人知道本?王实为女子?了。”

沈兰宜愣了一愣,脑子?里的那根弦忽然就搭上了。

怪不得……

姓“袁”的孩子?,由谁来生呢?

这分明是暗讽。

灵韫的瞳孔亦是颤动,她没忍住站了起来,恼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是谁走漏了消息!”

沈兰宜的眉心突兀地一跳。

先前她的猜测是对的。

前世?,并?非是那义子?接近走漏真相,反而?是京中将这秘辛透露给他,让这个最亲近之人给了裴疏玉致命一击。

沈兰宜抬头?,见?裴疏玉神色如?常,波澜不惊,像是早有预料,才稍松了口气。

于是,沈兰宜只宽慰灵韫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到现在,是谁走漏的风声已经不重要了。”

裴疏玉抬了抬手,也示意灵韫别急:“我们都?要打到人家的老巢了,叫他们逞逞嘴上威风又如?何?”

沈兰宜便问?她:“殿下,如?今该怎么应对?”

这袁氏江山绵延百年,早已经显露出疲态。遍地开花的灾荒也不过是来了一把推波助澜。人总是要找活路的,四境之下,各路势力虎视眈眈。

正因为裴疏玉是女子?,她更需要“正义”,不能落人口实。天?底下不太平,一旦留下话柄和缺口,这些都?会在以后成为她被人攻讦的由头?。到时按下葫芦浮起瓢,会有数不清的麻烦。

裴疏玉注视着那面红色的小旗,忽而?伸手,将它拔入了掌心。

“在查清那十万援军虚实之前,缓兵不发,再退二十里。同时,为表本?王并?无不臣之心,由女官携郡主?入京,请封世?子?。”

一字一顿,落地有声。

反应过来后,沈兰宜的眼睛倏尔亮了:“反将一军,殿下高明。”

若真封了灵韫为永宁王世?子?,这便是承认了女子?的继承权,他日即便裴疏玉的女身暴露,京中自己都?封了女世?子?,又如?何再拿此事来自打嘴巴?

若京中不允此事,同样也落了话柄。嘴上说着什么退位让贤,结果却?连个世?子?都?舍不得封,那前面抛出的那些话,和笑话又有何异?

敞开的毡门挂来冷风,裴疏玉站在正中,腰背直得仿似一株青松,神情却?是玩味的。

“你与灵韫孤身入京,你还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