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这话诚然刺激着元虹一分,可我倒没想到元行倒好似被捅了两分。这意外拎不清楚的家伙,我未曾待他以兄以友,他也从没与我盟誓祸福与共。管他在??族和金蛟的合作关系里充当什么角色,与我都并不算有什么亏欠。
“那你该知道他们并非想要对我不利。”我拍拍元行示意他放松些,自己磨蹭着找地方靠得舒服些。
“可、可是……”元虹吃了一惊,脱口道,“以你的性子,怎会甘心被人困住?!”
“呵……这个事情嘛,你不在乎,他不在乎,大家都不在乎,我为何偏偏要在乎?明明是对我有好处的事,有必要那么扭捏吗?”我斜斜瞥元虹一眼,恳切的教育他道,“兄弟啊!人生在世,当受则受。”
“可是……可是……”元虹喃喃道,“你明明……明明……”
“被你困住,于我百害而无一利。”见他失了方寸,我笑着坐直起身来,慢慢凑过去捏了元虹的尖尖的下巴。逼他直视我的眼,慢悠悠气他道,“要是你有相柳大人那份修为,慕某就算跟了你又何妨?又何必冒死出逃呢――顺便说一句,也请别那么亲近叫我秦肖,在下姓慕,思慕的慕。”
元虹不认识我似的,瞪着眼茫茫然瞧我,半晌,哇一声吐出一口热腾腾的鸡血。我眼疾手快抄起他自己袖子稳稳兜了,端详着被我整治了这一番光景的元虹,实在忍不住要幸灾乐祸。
心口那抑郁了百年的闷气,似乎也散得差不离。
第18章 当受则受,当辞则辞(2)
心真是一种诡秘善变的东西,即使是我自己的那颗,我仍有点摸不准它。我从前可没想过自己这般睚眦必报的性情,瞧元虹吐一口血竟就腻歪了复仇的兴致。
但子曾经曰过,他七十既能从心所欲的过活。我虽愚钝了些个,毕竟比当年孔圣多历了小五十个春秋,没兴趣的事自然不会傻呆呆去执那个无聊的象。
当下起身,抽出张符咒点了,又极有先见之明的先设了个隔音隔光的屏障在周围,挡住元虹元行和一切有可能出现在附近的妖怪。
少顷,晴空中极度不低调的闪着电光冒着白烟,凭空出现一气质狂放身材有致的古铜色皮肤异国风情雌性,脚一踏着实地,便蹭蹭上前两步,彪悍的挥过一鞭来。
伸手扯住鞭梢,在掌心缠上一圈,我强忍住抚额的冲动。这位应召而来的美女是个人才,近些年来一般都是我让旁人无可奈何的份,可是偏偏只要一见到她我就很是无奈。
此美女唤命足訾,说来惊悚,我虽是实打实的断袖一枚,她却更加实在的是我前任情人。
本来我一个成年妖怪――呃,身体成年否我不知道,至少心理上是熟透了的――这一百年来在这世间沉沉浮浮,自然少不得遇见几个看对眼的,正经很是惹过几朵桃花。
世事艰深求生不易,妖怪也并不是每个都如传奇里所述那般痴缠纠结。合则在一处几度春风,不合便潇洒告别相忘江湖。只要不仗了势来欺辱人,今日朋友是往日情人,这本也没甚么值得少见多怪。
可是,与这位足訾美人的往事却着实令人唏嘘。
前些年首次见她,正是一场恶战方歇。我狼狈顺着河水流沉沉浮浮浑浑噩噩,被一路冲进她的领地,好容易扒拉上河岸,下半身泡在水里染了一片的血色。
就是这个阳刚漂亮的少年,在那个时候逆着光蹲在水边朝我伸出爪子,热情友好地说,“你便是与那玄狐打得放焰火般好看的妖怪?我对你好生仰慕!”
说完也不管我神色如何不友好以及怎样攥紧手中白刃,只是缓了口气便充满憧憬对我咏叹道,“你受伤哪里也没去流落,偏偏漂到我的领地,可见你我是有缘分的!趁着我还年少,咱们轰轰烈烈断它一回袖如何?”
那时我细细打量了一回他的脸,认为除了那言语间信奉了邪教般的热切虔诚实在碍眼,他长得倒很是对我胃口,虽则趁着年少挥霍青春这种态度不那么端正,可是我实在没有好为人师到去教育他,更没有提我掉的那条河流一路下来并没有什么分流――要是说我还能漂到其他地方去,估计只有冥府。
偏偏忘记自己对这个世界常识仍存在严重欠缺,我非常不谨慎的应下了他的提议。就在足訾家地盘找了块空地盖了间草棚,留下来和他断上了。
开始相处的还算和谐。实在因为这孩子少根筋又脱线,并且有活力的性格实在有趣。
后来嘛,就发生了十二分恶性的事件――足訾他挥别了青葱的年少岁月,他成熟了。
那是某一天我们正在亲近……身下之人忽然体温比寻常那些会提升了十倍不止,烫得我一阵阵哆嗦……然后……
竟就这么惨无人道地眼生生让我瞧见一出俊美朝气的少年成长为凹凸有致的御姐的完全无删减现场秀!请自行想象我当时那惊恐而又悲摧的心情。
这才明白“趁年少断它一回断袖”,那是个怎样精确的时间限定。
真是亏得我心理素质过硬,才没造成那种难以言说的心理障碍。不过是至今想起来仍心有戚戚。
好在那些都已成为过去,看不出足訾还是个对生活有详细策划的妖怪,成年后脑袋里琢磨的便全然不再是情情爱爱,而是怎样扩充领地生儿育女。
我们四平八稳的结束“轰轰烈烈”的断袖情意,如今我是足訾的诤友,严厉但热忱地以纠正她所有不女性化的言行为己任。
“好身手一如往昔嘛!”足訾想要拽回鞭子,我当然没那么傻乖乖会松手。她挣了两下见拽不动,便拿冷然的眼神剔我。
我与她坦然对望,结果这一位上上下下扫视我一圈,噗嗤一声笑了场,鞭子一撇不要了,翻倒在地抱着肚子滚来滚去道,“我的娘啊,虽虽是说好由你勾搭那相柳老儿,我也一早就安排好人手在相柳那家伙面前将你编排得天仙下凡一般了,哪里用得着你真的打扮成这妖精样!哈哈……”
我将遭到抛弃的鞭子慢慢在圈在手心缠好,看着这个空有御姐模子的家伙痛心疾首叹道:“你这俗人……什么事不做则已,做就要做到最好方是个积极上进的态度。以色侍人者,让人赏心悦目是个正经而高尚的事业。而你既然已化作个女人模样,好歹该离猿猴的皮样儿远些才是。现在这般模样……唉……”
做女人做的素来没甚么经验的足訾,被我一叹一略轻易击倒,从地上爬起来理理衣服拂拂头发问:“唤我来到底所为何事?”
我指指屏障外站得笔直的元行道:“劳烦将他带回你的老巢去。”
又从怀中掏出元行的内丹递到他手中,“春天过去我仍未回来,你帮我指点指点他那实在稀疏平常的法术,然后把这个还给他让他回家去。”
足訾异常凛冽将我望着,“我凭什么受你托孤照顾你的新欢?我们俩个没有那样深切的交情!你前脚咽气后脚我就把他煮了来吃。”
我无奈状用力抚额道,“想哪去了……我让你过了春天打发他,是觉得此次没准在金蛟那边耽搁久些,怕白白在你家养只妖怪太浪费粮食。”
足訾这才满意,仔细揣起元行内丹,还要卖乖数落我,“就知道你是个狠心薄情的家伙!”
这次我懒得与她计较口舌,挥袖撤了屏障,与她并肩出现在元虹元行两兄弟面前。这两兄弟眼见着不是什么亲厚的兄弟,多时未见杵在外面,也不晓得互相关怀问候一下。不过见到突兀出现的足訾,惊疑怔愣之余,倒是匆匆对视了一眼。
到底还是有些默契的。
“元行,”我朝元行招招手唤他过来,从脖子上解下自个炼制的法宝一枚与他套上,杜绝了足訾家断粮后拿元行打牙祭的可能。又叮嘱一句,“这些日子好生在这位姐姐家里呆着,不要忧心。到了你我定好的日子,她会如约让你归家。”
足訾在一旁重重哼了一声,倒也不是真的生气――这世间如我此时这般处事并不稀奇,只因少有人愿意担负错信一个人的代价。
元行低头摸了一摸脖子上新栓的链链,握紧了没出声。元虹却忽然问,“那你打算如何处置我呢?”
我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诚恳道,“我想让你就此自生自灭,再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可是照理你身边该有个劫亲劫来的元虹才是!”
元虹被我迫得急了,可怜兮兮的模样就有些忘了保持。足訾在一边看得有趣,附和道,“正是正是,你带他一同回去比较合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