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春花才不吃这套,她呸了一口,“狗东西,你当我三岁小孩是吧,忽悠我,你家住村西,我家在村东,跑那么大老远的路,谁信你个鬼!”

李狗蛋他妈立马支棱起来,手往腰上一插,“丧门的寡妇,你敢骂我儿子,我儿子说的没错,他多喝了点酒,不小心跑你家去了,怎么,难不成你家丢了什么东西?”

“那是我发现的早!”何春花把话顶回去。

“我呸,这不就是没证据吗?敢把帽子往我儿子上扣,我看你全家都烂了心肠。”李狗蛋的母亲气势汹汹。

被牵连到,余三贵立刻坐不住了,他最看重自己的面子,不禁反驳,“不管怎么样,你儿子大半夜闯到别人家里,不被打死都算好的。

我们家,清清白白!”

李狗蛋的母亲可不管这么多,往地上一躺,任谁都扒不起来,“哎呦呦,公公跟儿媳扒灰,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还欺负我儿子,可叫人怎么活呐……”

眼看她越说越不像样,余三贵铁青着脸闭嘴,不肯自己的名声有污,又怎么会再为何春花说话。

何春花简直气了个仰倒,她守寡半辈子,最在乎的就是脸面,现在一点证据都没有,就污蔑她和公公扒灰,别说杀了李狗蛋的母亲,就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回头看看余家人,没一个为她说话的,连那个刻薄的婆婆都像是看瘟神一样看她,甚至还有狐疑的神色。

唯独余禾,她紧紧抓住何春花的手,杏眼朦胧,死死盯住李狗蛋的母亲,眼里全是憎恶仇恨,“你个老虔婆,嘴长在你身上就是为了空口白牙污蔑人的吗?”

余禾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里,比胡搅蛮缠和打人的伎俩,她一定是比不过李狗蛋他娘的,可她有所有人都没有的优势。

她够漂亮。

人们总是喜欢美的事物,甚至会不由偏向。

余禾这时候已经把眼里的恨意收敛,娇弱精致的眉眼如蒙蒙细雨,睁着眼睛,泪珠一颗颗滚落,看得人好不心疼。

她一只手捂住心口,满眼控诉,“这么多年了,我娘的为人还不清楚吗,她恪守本分抚养我长大,从没有在天黑之后开门离家,含辛茹苦的把我养大,村里谁不知道我娘多能干。

别人没了丈夫都是改嫁,就我娘,就我娘!谁和她提这事就翻脸。

你们不能因为我父亲走的早就欺负人呀,呜呜呜。

这世上怎么能没有公道呢!”

余禾呜呜咽咽,哭得娇弱柔美,谁能看这么一个十多岁的美丽少女哭泣而不动容,更何况她句句在理,声声泣泪。

何春花更是绷不住的直接抱住余禾,跟着她一起哭了起来,刚才的强势煞然消失。

可越是这样,人心越偏。

反而是余禾她们站了上风,李狗蛋他们再怎么撒泼打滚都显得可笑又咄咄逼人。

而和李狗蛋一起做坏事的鼻涕虫的父亲虎叔,在村里更是难得的公道人,讲道理,见到人家孤儿寡母哭诉,恻隐之心再也忍不住,伸手给儿子一个大逼兜,“娘的,老子没你这个瘪三儿子,跑去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知道你大壮叔怎么没的吗?牺牲的!

你还有脸欺负人家遗孤,看我今天不打死你,真给你老子和祖宗丢人,什么东西!”

随着鼻涕虫被虎叔毫不留情的暴打,一声声哎呦和求饶响彻大队。

余禾躲在何春花的怀里,鼻子还发出哭泣的抽噎声,嘴角却悄悄翘起,甚至还能分出余光去看这个滑稽的场面。

但很快余禾就笑不出来了。

他们是在大队部开会的地方,虽然简陋,但地方大,窗户多,光线明亮。

而大队干部和李狗蛋、鼻涕虫的家人,站在余禾的对立面,余禾跟何春花就像是被孤立一样,可正是这样,余禾才能看见他们看不到的事情。

比如,斜后方的窗口分明站着一个人,一个本来应该和这件事毫无关联的人。

因为余禾是躲在何春花的怀里悄悄偷看,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她的不对,包括窗口站着的那个人。

他正志得意满的露出一个无声的笑容。

不详的预感弥漫在余禾的心里,今天的事,恐怕她们讨不到好处了。

果然,当余禾把心沉下来的时候,坐在上首的大队长站了起来,他抬起手,“好了,都安静!”

一声包含威严的喝声响彻大队部,虎叔也停了打儿子的手,连余禾都慢慢从何春花的怀里离开,大家都等着听大队长说最后的结果。

他直接各打五十大板,“李狗蛋,鼻涕虫,你们再怎么喝醉,也没有闯进别人家的道理,至于何春花,在没弄清楚事情之前,贸贸然拿柴刀砍人,万一真的是误会怎么办?”

听到姚大队长这么说,余禾知道自己的猜想成真了,看似两边都骂了,实际上避重就轻,受害者也被安上了错,之后恐怕就要不了了之。

果不其然,姚大队长接下来直接让李狗蛋他们和余禾道个歉,至于其他的惩罚,一概没有。

就算李狗蛋的母亲曾经出言不讳,污蔑何春花扒灰,把何春花的尊严往地上碾压,也没有受到一句苛责。

这个结果显然不公平。

可余家人不说话,何春花再要强也不能一个人对抗整个大队的人,她除了余禾,什么都没有,娘家又不在这里,远水解不了近渴,只能被迫接受这个结果。

顶着李狗蛋母亲得意的笑容,何春花一个踉跄,好在被余禾扶住,整个人却像是老了十岁,神色很差。

余禾像何春花刚才护着她一样撑住何春花的身体,她的目光落在窗口的姚望伟身上,他也没有被发现的惊慌,反而是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眼神放肆的在余禾身上扫视,就好像余禾注定是他的囊中之物。

她没再装柔弱,而是板下脸,眼中有光,唇抿的发紧,从依附他人爱怜的莬丝花变成了一身坚韧不屈的松柏。

余禾死死挺直的腰背,隐隐间竟然和杨怀成有点像,一样的倔强,一样的宁折不弯,难得的风骨。

她冷静的把目光移向姚大队长,可在余禾的视线下,姚大队长仍旧站的好好,他上衣的前兜里,甚至还夹着把象征身份的钢笔,好不气派,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丝毫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

看着虚伪做作的姚大队长,小人得志的姚望伟,李狗蛋家人咄咄逼人的得意目光,余禾闭上眼睛,纤细柔美的手指被她紧紧攥成拳头,皮肉发白。

她一定会记住这一天,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她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