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州已然是寒冬凛然,不想到了这业州,仍旧是秋高气爽之际。

他们队伍的运气尚且还好,在日落之前,到了一处小村庄,此刻两旁田间里,正是割下的一捆捆稻穗,那些个已经晒干的,老百姓们正趁着这天阳落山之际,最是阴凉的时候给背回家。

条件好一些的,拿牛来驮。

除了这村子外面数不尽的良田之外,各户人家还有不少槡田。也是如此,村庄看起来比别处的要富裕不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鸡舍猪圈。

这会儿夜幕正来,随着他们这些陌生人的到访,各家也是犬吠声不止,一时引来了不少村头河边玩耍的小童们。

很快就有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迎出来,只朝周梨几人问是何方来人?

周梨这里自是将在绛州新编的身份说来,怕老人家不信,又拿了路引给他瞧。

不想这一耽搁,太阳彻底落山,换了月亮爬上来。老人家高举着她递上的路引,想要借着月光看个清楚。

章玄龄和乾三见此,将马车上的灯笼摘下,凑过去几分。

老人这才看清楚了,将路引递回给周梨,“原来绛州来客啊,那随老朽进村子吧。”一面又同周梨解释:“当下世道虽好,但也是仍旧有山匪强盗的,我们村子土地又肥沃,从来都是那些强盗眼里的香饽饽,所以李姑娘别介意。”

周梨连忙道谢,让乾三等人去拉车跟上,方同老人赞同道:“老先生警惕些是应该的。”一面则朝他打听起山匪之事:“我等从绛州而来,虽无货物在身上,但却也是有浅薄身家,若是遇到了强盗,可怎好?”

沈窕凑过来,也道:“是了,若只要钱财还好,就怕还要伤我等性命。”

老人闻言,便是劝道:“那山匪里有厉害人物,我便是告诉了你们他们在哪个山头也无用,倒不如听劝,绕路从水路上过吧。”

“既是如此才猖獗,衙门便不管么?”周梨问,才经历过绛州之事,如今她对于自己看不到的州府,都有种不信任感。

老人还没言语,忽然一个跟随着他们队伍看大马的小孩说道:“官匪一家亲,怎么可能剿匪?”

“你小娃儿别胡说!小心惹祸!”老人一听,吓了一跳,只扬起拐杖就拍起那小孩来。

小孩不服气,“我才没有胡说,我跟我娘上集市去,都听说了,咱们知州大人为了那九头鸟,送了好多聘礼过去呢!”

小孩说完,生怕老人在拿拐杖敲他,拔腿就跑。

老人果然是追不上,跑了两步就气喘吁吁的,反而引来旁边院子里的狗叫得越凶了。

“老先生小心些。”周梨上前去将老人扶住,倒是没有再多问这知州大人朝匪头下聘之事。

当下只随着老人一起到了村长家中,听了村长的安排,在村中一户宽敞的人家借宿落脚。

运气也好,正好赶上晚饭,吃的虽都是些乡里人家常见的果蔬饭菜,但是这一顿饭,反而叫周梨觉得亲切无比,好似又回到了年少时候在芦州乡下的日子。

一时也是好生怀念,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过上那田园生活。又想年少之时,自己雄心万丈,想要以女子身份堂堂正正出来做生意。

事实上她也做到了,但是并没有当时以为的那种自豪,反而多的是操劳疲倦,更想回到乡下去过上那归园田居的日子。

不免是觉得好笑,年少时候的梦想,和现在的梦想交替了。

如今的她,梦想便是过上当年在芦州时候的田园日子。

吃过饭,便在院子里休息,瓜田李下,蛐蛐声不止。按理说此处又不是屛玉县,这个时节了,该是没有蛐蛐才是。

但因此处地势环境的问题,所以这一片便是到了十一月初都还暖和如春,当下收割的稻谷,也是第二季,所以才比寻常地方的要晚一些。

不过在继续往前走,翻过了前面的山脉,只怕那一片业州地带,又是漫山遍野的冰凌花了。

乾三几人出去转了一圈,用队伍里的马给老乡们驮了不少稻谷回来。也探清楚了小孩儿口中官匪一家亲的事情。

与周梨回禀道:“那个九头鸟,原本就是前朝业州守备将军的女儿,从小习得了一身武术,前朝覆灭后,她父亲便趁乱占据了那七岔岩,但因当时并未作恶,大军路过之时,也只将他们做帮派处理。”

但没曾想,这九头鸟的父亲去世后,她到底是年少,经不住手底下人的劝说,也不愿意在山里过那贫穷日子,所以便开始了所谓的‘劫富救贫’之事。

当然他们也不能白做好事,于是会从中抽取一半的好处,余下的

一半再分给贫穷的老百姓们。

周梨听到这里,十分纳闷,“当朝对于女子多宽容,她既然有一身好武艺,完全可以去参考,没准能接替他父亲当年的位置,要是真有本事,往后也做个女将军。”

乾三回道:“那九头鸟从小被惯坏了的,哪里受得了朝廷的规矩?她早前便放下话来,宁做匪头自由自在,也不拿朝廷俸禄受那等窝囊气。”

“如此说来,当年她父亲做这业州守备的时候,怕是没少受气。”周梨说着,又问:“她如今手上可有犯了命案?”

“有,大约四五桩的样子。而且专门打劫的就是我们这种外地来的商队,叫她原话说,我们这些商队都是为富不仁之辈,抢了点银钱有什么?就算死了,也不足惜。”乾三其实十分怀疑,这九头鸟到底是不是前朝守备将军的女儿?

她是怎么就认定了,行商之人就一定都为富不仁了?而且如此残害人性命后,还能这大言不惭,不像是将军家教出来的姑娘。“那方才老先生说,村子常遭匪徒又是怎么说?”

第167章

她这样一问, 乾三脸上多了几分愠怒,骂道:“属下是再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无耻之辈。”

原来早几年乱起来那会儿,前朝已经很久没有继续给地方守备军拨粮草, 所以那会儿守备军是自己开垦耕田,但因天灾频频,颗粒无收是常有的事情。

如此便是朝四下的老百姓们征收粮食。

可那时候他们尚且都无余粮, 又更何况是老百姓们还拖家带口呢!而且比起他们,老百姓们还要承担各种税赋,那即便是真有土地在手的,等缴完了各种税赋后,已然是所剩无几。

更何况,大部份都是租种地方乡绅土豪们的佃农罢了。因此可想而知的,当时这左守备朝老百姓们征收粮食并没有得到什么收获。

而当下他们落脚这小村庄木棉村, 那时候这土地还握在地主们的手里, 但好在此地的良田肥沃,又能种植两季,所以收成尚且还可。

因此除去了各种税赋和地主家的粮食之外,老百姓们剩余一二,勉强能果腹。

所以比起别地老百姓来,此处便略显得富裕了几分,因此那左守备是打算将木棉村老百姓们的粮食给征收走的。

老百姓们自然是不愿意, 当时还闹得不小。

只是最终粮食还是没有握住, 也是那年,这村子里也饿死了不少人,人口骤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