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啪’地一大声,可把铁小远吓得不轻,一个激灵猛地爬起来,瞠目结舌地看着他,“阿生,你你你这是作什么?是太过于欢喜了,觉得是梦么?”

黄家生没有说话,只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盯着那越来越多,一下将整个峡谷都填满的战马,“小远,如果有一天我真做出了什么对不起主子们的事情,你就杀了我。”

铁小远觉得他是魔怔了,他是了解黄家生的,长久的相处,也清楚了黄家生原来的身份。所以心细的他一下就察觉到了什么,开解道:“你是你,和他们没有关系,我相信你不会变成那种人的。”

“他们不配为人。”黄家生回了一句,准备下山岗,去迎接周梨和战马的到来了。

铁小远也很快收起那担忧又同情他的心情,嬉皮笑脸地跟在他身后,只说些叫他快活高兴的话。

不知是这些话起到了作用,还是因为那些即将进入马场的战马,黄家生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起来了,只敏捷地翻身爬上了一匹本地的矮脚小马,高呼一声“驾”,瞬间矮脚马的四个马蹄就飞快地朝着前面的队伍奔驰而去。

春日暖阳中,两旁的山杏盛开,骏马疾驰而过,所带着的劲风将那杏花惹得花枝乱颤,一片片粉白色的花瓣在飞扬的尘土中飘舞起来。

第118章

黄家生骑着那匹矮脚马到了高大的战马前, 正好处于那山谷出口处。

“黄统领!”周梨见到他,高兴地振臂呼了一声,立即喊来护送这批战马的西域管事, 只同他交头接耳几句,让他直接去与这黄家生接洽。

说罢,打马到前面, 等她自己翻身下马,黄家生也已经下来,朝她行了礼,“这一趟,周姑娘辛苦了。”

“幸不辱使命。”周梨回着,又将身后尾随而来的西域管事介绍给他。他们都是养马的好手,这战马与本地的几样马种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也好叫西域商人们提前告知于他, 以免往后出现什么岔子。

追来的铁小远见此,便忙将满脸疲惫的周梨和殷十三娘一起引着先进了旁边新搭建起来的屋舍里,安排了茶水点心,又叫人给她们准备了沐浴水,方去那马栏边上。

只见三千匹战马正在往马场里赶,他在一旁近距离地看着,一头头油光毛亮的, 心情好生激动飞扬, 甚至觉得有些看不过来。

当然,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在这汗血宝马之上。

只不过看了半响,一头没瞧见, 本是要去问那黄家生,但见他同那些西域商人的管事在说话, 也不好到跟前去。

所以见着一旁有两个西域商人在歇息喝茶,便凑了过去,“两位兄台,你们西域是不是有汗血宝马啊?”他见对方那服饰,又一头的卷发,便生怕对方听不懂他的话,还一面手脚并用地比划着,模样看起来十分滑稽。

然这些西域商人常年和中原人做生意,一个个都能说得一口流利的中原话,当即是被他的形容举动给引得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其中一人指着那如同流水一般涓涓往马场里去的马匹,“有,你们的主子是个爽快的人,我们城主也很愿意交他这个朋友,所以特意额外送了三匹汗血宝马。”这以往,都是要用来进贡给诸国天子的。

铁小远听得送了三匹,激动得完全忘记了刚才自己尴尬比划动作的举动,一下跳起来,目光在马群里四处搜寻,“哪里呢?哪里呢?”

他这样对于汗血宝马的痴迷和追捧,两个西域商人是见多了的,但是他们都是耐心的人,何况他们也将铁小远归类于买家,对于买家自然是诚意十分。

其中一个人便起身走过去,指着那马群里的一匹栗色毛发的骏马:“这一头便是。”

铁小远一听,顾不得什么,只满腹兴奋地搓着手上去摸,然后又迫不及待地看自己的手心,但手心没有什么变化,不禁大失所望,“不是汗血宝马么?怎么汗不是红色的?”

那西域商人听了,不由得又笑起来,随后才与他耐心解释道:“这位客人,其实汗血宝马并非是那汗液如同鲜血一般。”他说着,将这性格还算温润的汗血宝马给牵出来,摸着那颈部与肩部,“其实不过是他们这两个地方很容易出汗

,但皮肤又薄,在奔跑过后,这两处的血液就更加的明显鲜艳,总是给人一种流血的错觉。”

故而,被称之为汗血宝马。

况且马匹出汗,那都是先潮后湿,所以对于皮毛颜色比较浅的汗血宝马,就更容易给人产生视觉错误。

铁小远到底是有些失望的,因为他长久以来,都以为真正的汗血宝马就是出汗鲜红色一片。

不过听到西域商人们说,马儿在奔跑疾驰后,也会给人一种流了红血汗的错觉,于是心情稍微得到了些安慰。

又说周梨和殷十三娘在这里歇了一日,翌日黄家生与这些西域商人们都接洽好,便也放心往灵州城去。

公孙曜已经回来了,他年到不惑,喜得一女,如珠似宝,可奈何这灵州不能没有人坐镇,他也是被迫与妻儿分别。

他们这公孙家,在他曾祖父之时,就已经没有女儿出生了,更不要说他大哥公孙冕家里,就四个儿子。

所以可想而知这个女儿的出生,简直就是全家上下的掌上明珠了。

周梨听闻的时候,也是满脸的欢喜,“姑姑和嫂子们,怕是都乐开怀了吧?”

“别说是他们,便是我也欢喜,从未想到过,原来女孩儿竟然这样可爱。”他细想起来,当年四个侄儿出生的时候自己都见过的,怎么都觉得没自家的女儿可爱,眼下提起,他这老父亲那念女之心又升起来了。

不过说起这生产之事,那欢喜的脸色却是忽然就沉了下来,好叫周梨担心,莫不是石云雅留了什么病根?

虽说他们夫妻俩这年纪,得了这个孩子就是天大的好事情,他们家又没有那重男轻女的糟粕传统,自然不会想再生儿子什么的。

可如果石云雅因此留下病根,对她的身体终究是不好。

所以周梨连忙询问。

哪里晓得,却见公孙曜一脸的怒意,猛地一巴掌拍在桌面,震得那茶盅叮咚作响,万幸里头的茶水喝了过半,不然只怕要全给洒落出来了。

他是个温和的性格,当初即便是面对着上头的昏君李晟,也不曾露过半点怒容的,周梨也是有些被他这举动吓着,见又不说话,急了起来:“二表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却听得公孙曜恨声说道:“以往你姑姑嫂子他们喜欢看陈茹姑娘的那些个话本子,说什么侯门小姐被调换,十几二十年后才被找回,我当时只觉得可笑,心想陈茹真会编,那偌大的公侯里,难道人人都是傻子,能叫自家亲闺女给人换了还不自知?再有从内院到外院,不管走正门还是侧门,便是孤身一人也艰难,要经过那重重守卫,更何况是带一个婴儿进来,还要带出去,这不是胡闹嘛?”

周梨清楚地感受到了他这咬牙切齿的怒意,试探性地问道:“你别同我说,真有人在小侄女身上做这样的事情?”

公孙曜显然是十分愤怒的,回想起这事儿来,胸口还上下起伏,在染了瘟疫后没了英俊面孔的他,如今满脸的麻子,两个鼻孔里朝外冒出着粗气,看起来有些凶神恶煞的意思。

“这事情,我若不是当时亲眼所见,我实在是不敢相信的。”他说着,只朝周梨叙述起那晚上发生的事情来。

说因石云雅年纪不但大,且还是头一胎,大家都怕不好生产,所以他还专门去请了这几年开始专研千金科的韩知意过来,又另外找了三个口碑极好有本事的产婆。

反正是样样都准备齐全了,哪里晓得其中两个产婆那日忽然一个是在来的路上,马车闯了黄旗,被拦住了。

另外一个则是出门前不知叫谁撞了一下,摔了一跤,崴了脚,是再也来不得。

但那时候也顾不得去计较这些所谓的‘意外’,只能让那个产婆和两个信得过的年轻嬷嬷在里头跟着帮忙,后来崔氏这个做嫂子的不放心,又进去。

却被产婆给劝了出来,两个嬷嬷也叫她给打发了出来,只说要这样要那样的,还要两个嬷嬷亲自去取,说怕小丫头们手脚不稳。

当时大家一门心思都在石云雅那叫声上,哪里去留意这些个细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