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仔细叮嘱老头子,“到了那客栈里,你若是不放心,就同那姓高的掌柜说,是一个姓周的姑娘喊你来的。他若叫你拿证据,你便说我身边还有这样的人。”说罢,指了指身旁的殷十三娘。

殷十三娘一头的白发不说,还只有一只手臂,这般扎眼怕是城里找不到第二个了。

老头子半信半疑,也不知周梨究竟是个什么来路,只携着孙女儿朝她千恩万谢的,然后便领着孙女直奔衙门对面那客栈。

这会儿已经是戌时三刻,客栈也要锁门了,忽见他这祖孙俩上门,小二的也很疑惑。

终究他们是破衣烂衫,背上又背着那脱了漆的旧二胡,一时也是打不定主意,祖孙俩是来讨饭还是作甚的?但也是以礼相待着。

然还没等小二的问,那老头已经先开口朝他打听,“这里可是有一个姓高的掌柜?”

小二一愣,心说莫不是高掌柜家的穷亲戚?一头应着,“有的,老翁找他作甚?”一面又朝柜台里喊,“掌柜的,有人找。”

那高掌柜正要收拾着回家,这会儿人弯着头在柜台里面仔细对账目,听得小二这话只抬起头来,对上的却是陌生的面容,也是愣了,“阁下找我?”

老头子连道:“我要来投宿,有个姓周的姑娘喊我祖孙俩个过来的。对了,她身旁还跟着一个白头发的媳妇,就一只手。”

这下不单是高掌柜愣住,连小二都好奇地凑了过来,两人听得他这话,只心中一喜,异口同声地脱口说道:“是东家回来了?”

当下仔细问起老头子周梨是个什么相貌,见他一一回得没错,便也是万分高兴,掌柜的当即忍不住埋怨道:“东家既是回来了,怎不露面呢!”又忙喊了小二去给这祖孙俩腾出一好的套房出来,方便他们祖孙俩住下。

且说这老头子同高掌柜的说这些个话,本就是想要验证周梨是不是骗自己?哪里晓得,那姑娘看着平平无奇的,却是这么大一个客栈的东家!而且这客栈他是晓得的,住这里的人都非富即贵,且还多是官场来人。

所以等上了楼去,坐到那软绵绵的床上,仍旧是有些觉得不真实,和孙女儿感慨着:“好孩子,咱们这是交了大运,要苦尽甘来了。”

小孙女虽然也没住过这等好房屋,如今在里头看着什么都稀奇,但听到她祖父激动的话语,也是一瓢冷水泼了去:“祖父你莫要忘记了,你当时还生怕得罪那王员外,不叫我说真话呢!”

这话顿时也叫老头子的笑容变得讪讪的,“我哪里晓得,她一个小姑娘,竟然也是那有体面身份的。”又说那姓柳的胖子真是

好命,遇着了这样一个仗义侠骨的姑娘家要为他伸张正义,真是八辈子修来的好福气。

一面摸到自己藏起来的瓜子花生,忙给拿出来给孙女,“好孩子,这可是那个周姑娘吃过的,咱也沾沾她的好福气。”

祖孙俩也难得解一回馋。正要开始嗑瓜子剥花生,忽然房门叫人敲响。

老头子有些患得患失,生怕叫人觉得他是骗子,给赶出去,只诚恐诚惶地将瓜子花生又忙藏起来,然后才去开门。

哪里晓得小二却送了许多饭菜进来,皆是他们往昔吃不得的大鱼大肉,一时也是将老头子看得直咽口水。“这,这小二哥,我们可没有要晚饭。”这得多少银钱啊?

小二大大方方走进来,将饭菜都一一从托盘上拿下来,摆到桌面,“这不要钱,你们在这里住着,吃喝都免了去。”原来他们已经打听清楚了,这祖孙俩是个什么来路。

还有那被当贼子抓了去的柳小八,晓得这小姑娘知道人是冤枉的,还敢仗义出言,正巧又是遇着东家,便笑道:“你们祖孙俩往后是有好福气了,天底下可再也没有我们东家这么好的人了,你们如今叫她承了恩情,往后只有说不尽的好处。”

不是小二的吹嘘,实在是周梨这个东家真的好。

别处做小二做掌柜的,只能拿那一份定死了的月钱,好不容易得了客人的打赏,也是要躲躲藏藏,生怕叫东家知道给收了去。

他们东家倒是好,就给定了个全年营业额,若是达到了这个线后,往后的收益她自己便不要了,只叫掌柜的带着他们底下这些人给分了去。

就等于他们能拿东家这客栈来赚自己的钱。

也是如此,这客栈里不管来了个什么人,也不从人家的外貌是评个贵贱,一个个都当贵客来待,所以这里生意极好。

除了四处的衙差官吏们路过,喜欢住在这里,连那些商贾们也喜欢来此,即便这里是比别处贵了些许。

但他们这里面对着衙门口,最是安全不说,这服务态度也是全城一等一的好,绝对是叫他们那银子花得物超所值。

所以单是现在这个来给祖孙俩送饭的小二,也是靠着这些个分红在城里买了房屋娶了媳妇,如今孩子都快要生了。

如此,他自然是感恩周梨这个做东家的好。

而祖孙俩听得这饭菜都是免费的,还可以在这里免费长久住着,小姑娘倒是觉得周梨言而有信,心里感激。

老头子却万分激动,急忙朝小二的打听,“你们这东家到底是个什么来路?我还没见过这样厉害的女东家呢!她可是比那王员外要体面些?”

小二听了,却像是听得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一时是忍不住好笑起来,又啐了一口:“那个劳什子的王员外是什么个东西?同我们东家提鞋都不配呢!”说罢,只叫这祖孙俩吃好歇好,短缺什么只管招呼他们就是。

方关门退了出去。

老头子却是久久不能回神来,直至听得已经爬到桌前要动手吃饭的孙女喊他,才猛然回过神来,一颗心都是激动得要飞起来,“丫头,当年那算命的可真没白糊弄我那两个铜板,你果然是个好命的金凤凰。”他从前只想,莫不是往后唱曲的时候,孙女叫贵人看上,抬回去做小妾。

哪里晓得,原来是这般道理。

又因这一桌子的饭菜是不要钱的,也是放开了腰带敞开肚皮爽快吃。

小孙女虽是年幼,倒是个仔细的,生怕他往昔那粗粮康菜吃了许多,肠胃享不得这样的福气,只先劝着他喝了两碗粥垫肚子,才许碰那些荤腥。

也忍不住夸赞道:“小二哥是贴心人,原是晓得我们祖孙俩往昔过的是那吃糠咽菜的苦日子,这如今给我们来了好菜好肉,还给准备了

一大碗白粥洗肠子呢!”

她这一说,老头也发现了,一时竟是感动得两眼泪光,“好人咧!好人咧!”

且说他祖孙二人在这客栈里吃香喝辣,周梨这里虽是有心帮柳小八渡劫,但又忧心白亦初不见她们归去,便先回家去。

果然白亦初已经回来了,正是焦心等着,见了她二人才松了一口气,“再不来,我是要亲自出去寻了。”

周梨只说道:“阿平哥他们实在热情,本还一定要我们留宿呢。”又和他说回来路上遇着柳小八叫人设计的事情。

听着柳小八的名字,白亦初也是同周梨这般,万分念旧的,“他如今,可是学了好?”

“我回来时候打听了一回,那万贯家财输了出去后,他倒是踏实过日子了,只不过巧儿将孩子扔给了他,带着娘家人改嫁了个有钱的行商远去了,如今他是一个人带着孩子过。出去外州府寻营生后,便将娃儿托付给隔壁大娘照看,如今才回来就叫那个姓王的哄了去吃酒,又让人设计,他在那牢里待一个晚上吃点罪倒是不要紧,我是不放心他那孩子。”

就怕那隔壁大娘家晓得他吃了罪,不管孩子呢!

白亦初听了这话,连忙朝外看了一眼,“如此,请殷姐姐跑一趟,把孩子先给接过来要紧。”

“我正是这个意思了。”所以殷十三娘送自己进门来,也就转头出去了,正是为了接柳小八的孩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