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公公小心翼翼地将卷子报给三人,便轻脚轻手地走回来,“陛下,要不,打发人去查一查?”

“卷子上留了地址,你让北斗司那边,喊个人过去探一探。”李晟这时候已经闭上了眼睛,不知是倦的,还是想起了什么过往之事,叫他心中难过。若是与他靠近些,是能听到他口中那喃喃念着的:“挈炆……挈炆……”

那个孩子也叫挈炆,只是除此之外,李晟便什么线索都没了。

当年为了打消先皇对自己的疑心,一母同胞的妹妹临安愿意远嫁西域迦罗国。

只是十年前迦罗国内乱,国师篡了位,自己派人接他们母子,队伍还没进入中原地境就遇袭,临安和那孩子自此分开,被人送到自己身边时,已只有一口气,唯独告知自己那孩子的名字和特征,便也随了母妃而去。

李晟这一生,也算是惊天动地的,他比不得李君佾,但是那个该死的太子李昶,以及李木远,一百个却又都不能同自己相提并论。

江山落入这样人的手里,李晟不服气,更不甘心,如果当时朝廷愿意出兵,临安和她的儿子也不会生死分离了。

而且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那孩子的消息。

他如今是多么期望着,这个芦州的挈炆,就是临安那个可怜的儿子。

他的命令,高公公是一点也不敢耽误的,这会儿人已经出了御书房。

也是这一晚上,夜深人静,那天权出现在了银杏街上。

只不过他运气非常不好,刚探入院子里,便被一把长枪封了喉,韩玉真的身影也从暗中慢慢走出来,“你来做什么?”上次云长不是已经与他说清楚了,公子的事情,他不要插手,一切顺其自然。

天权是有些意外的,看到是韩玉真后,倒也没有那样紧张了,反而松了一口气,“你也来了上京!”

韩玉真出去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没有发生韩玉真也来了上京,也情有可原。

“哼!”韩玉真冷哼一声,却是没有将枪收起来的打算,反而朝天权的脖子更近了几分。

天权察觉到这韩玉真果然是一根筋,没有要放开自己的意思,方连忙道:“我并不是来寻你公子,你们书院里是有个叫挈炆的,也住在这里。”

韩玉真半信半疑地打量着他,仍旧没有松手的意思,“你找他作甚?”

“我如何晓得,宫里的意思,只叫我来问他的来路。”天权并不知道那临安公主之事,自然也不晓得挈炆极有可能就是当年临安公主的那个孩子。

所以现在他也很疑惑。

韩玉真以一种冷嘲热讽的笑继续打量他,“你不知道么?云长身边这三个孩子,都算是捡来的,挈炆是他在瓦市从外邦人贩子手里买过来养大的。”

显然,韩玉真以为天权这是托词,到底还是冲着白亦初而来的。

不然的话,怎么会明知故问呢?天权将武庚书院调查得那么透了,连自己的踪迹都被他发现,难道还没发现挈炆这个有着西域血统的少年么?

天权虽是也察觉出了他的嘲讽之意,但是宫里来的旨意,他也不敢怠慢,只继续问着,“你没有骗我?那可还有其他的线索?”

“没了,你实在想知道,便去芦州自己查。”一边将长枪又逼近了他一些,逼迫着往墙外去。

天权见他如同一头犟牛般,怕是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只好作罢,将消息回了宫里。

本来他是答应过云长先生,白亦初的身份他就假装不知晓,可今日偏又是他领了旨意来探查挈炆这个人,白亦初又和他住在一个院子里,自己总不能没发现?

这话换谁,谁也不信啊!更何况,那人是天子。

于是等回了宫里,只同传话的小太监说道:“本使请见陛下!”

那小太监也不敢太为难这北斗司的人,只回了一句:“天权使请稍等。”

是夜了,然那御书房的灯火却还通亮,小太监将话传了进去,高公公走到靠在龙案上不知回忆着什么过往的李晟上前小声通报:“皇上,北斗司的人来了,要见您。”

“叫他进来吧。”李晟闻言,打起精神来。

高公公把话传出去,伺候了李晟这里喝了一碗参茶,天权也进来了,只单膝朝地跪下,双手抱拳,“属下天权参加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晟调整了坐姿,虽是满脸的疲倦之态,但仍旧不掩那浑身透露着的王者之气,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案下的天权,“查到了什么?”

天权抬起头来,“启禀陛下,那挈炆的身份,已经打探清楚,他是十年前,由一外邦人带来芦州的,正逢着武庚书院如今的山长姜云长遇到,便将他从人贩子手中买出,一直抚养至今。”

“姜云长么?”李晟倒还记得众人,虽然当初自

己已在封地上,但仍旧听说了这姜云长洋洋洒洒写了一篇檄文,篇章十分华丽,只不过其中含沙射影,可没少骂李木远那没用的爹李昶。

当时李晟便觉得这姜云长是个有骨气的。

也是到至今,李晟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差了李昶哪里?李君佾死后,父皇宁愿立这李昶为太子,也没有考虑过自己。

不过事实证明,父皇这一次真是看走了眼,李昶父子俩就是一对窝囊废。

“只有这些么?”他一面慢慢地回味着天权这短短的几句话,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抬起眼来,目光中自带一个强大的威压,“你也去了芦州几趟,怎从前便一次没发现这个孩子么?”

天权这个时候就算再怎么傻,也晓得这挈炆不对劲了。一面只觉得背上有千金重一般压下来,下意识地将腰杆又弯曲了些,“属下,属下一心都在追查云台案流放犯之上,并未留意武庚书院。不过……”

到底,白亦初的事情,他得说出来,不然等白亦初上了金銮殿,那时候就百口莫辩了。

“不过什么?”李晟其实心里已经有些确认,就是那孩子了。既然是外邦人贩子带来卖的,挈炆又是和临安在中原外分开的,应该错不了。

但这会儿也不着急了,左右后日便能见到这孩子。

“启禀陛下,属下发现这武庚书院另外一个考生白亦初,相貌与当年的霍将军有七八分样子,且年纪和霍将军那个听说已经早夭的孩子,也是对得上。”

这样的信息,让李晟果然一下坐直了身板,两眼不怒而威,“你说什么?”白亦初,这个自己已经在心中钦定了的状元,“你没有看错?”

“禀陛下,属下另外还查到,他同那挈炆一般,因小时候被拐卖次数过多,导致脑子受了些伤,根本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他叫那芦州乡下一户人家买了回去做冲喜的赘婿,也是运气不好,刚进门那老农就病没了,只留下一个与他一般年纪的小女儿,如今也随着他来上京参考了。”

他这话说完,整个御书房里便处于一种可怕的寂静之中,天权甚至能清楚地听到高公公那总像是咔了老痰的喉咙里发出的奇怪声音。

过了许久,那李晟像是才回过神来,“传公孙曜进宫!”

“是!”高公公弯着腰,慢慢地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