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这天还没黑呢!街上多的是各处来的秀才,以及那扯着嗓子叫卖的小贩们。

再有两侧商铺的掌柜,也都是个熟面孔,她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这条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路的路上,给人套了上车去。

动不得又说不得话,只像是个雕像一般端坐在那马车里。

那人速度很快,叫周梨也没看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面貌,如今只能隔着车帘看他在前面赶车的背影。

又眼睁睁看着从自家门口过,奈何口不能言,心中是含恨万分,也不晓得对方到底什么企图,一时那心里是想了许多,一会儿觉得自己多半要死了,哪怕避开了李司夜,身体也养好了,可自己好像也终究甩不脱这早死的命运。

正是悲戚着,马车忽然就停了下来,那人掀开车帘,却是一个身着灰蓝劲装的青年,高束的青丝齐腰,额上绑着与衣裳同色的抹额,相貌堂堂,肩脯宽阔,怎么都是个气宇轩昂的人物,可却做这鸡鸣狗盗之事,也不知是要将自己绑来杀了,还是如何?

然而她除了能拿一双杏眸含怒瞪着对方,也只能做那呆子一般,叫这人给直接扛进去小院子里去。

被扔在院子里,也不见什么人,心慌慌地等着,忽然听得喵呜一声,转动着眼珠子朝左边一望,只见已经是有些老态的阿黄。

周梨心底顿时欢喜起来,只差没有要感动得哭出来了,可惜自己不能言语,不然必定叫阿黄回去喊人救自己的。

如今也拼命地晃动着眼睛,希望着阿黄再通人情些,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然而阿黄好像没明白,只忧心忡忡上来,用爪子拍打着一动不动的周梨。

奈何周梨像是一尊石菩萨,动也不会动。

忽然听得院子外面传来脚步声,阿黄是一点没犹豫,立即攀上旁边的墙壁,没了踪影。

而院门也打开了,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那人把周梨往厅里移去,自己喝了两口茶解渴。

周梨虽看不见,但是听到他喝茶的声音,也觉得自己喉咙干燥得很,而且这厅里白日里门窗都是紧闭的,如今一大股的热气,叫人闷热得厉害。

那人喝了两碗茶,似乎也才意识到厅里的闷热,方去开了窗户,然后搬了张椅子坐到周梨跟前,往她肩膀下方点了两下,“你是何人?”

周梨一发现自己能说话,又听他这话问得莫名其妙的,哪里还有什么临死前的悲戚之心,只用那干干的喉咙没好气道:“这话不该我问你么?”

“小丫头年纪不到,脾气倒是不小。我问你,你与那霍公子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人其实也非旁人,正是前几年授命来这芦州查云台案之事的北斗司天权。

也是可笑得很,这几年他来回芦州跑几趟,也没少去那马家坝子,却是什么消息都没得,反而是前几日,意外发现了一张熟悉面孔。

霍将军虽是走得早,那时候自己也还年少,但天权仍旧记得霍将军的遗容。

一时又想起周梨百般得那公孙曜的照顾,更是十分怀疑,莫不是公孙家在耍什么阴谋诡计,便又换了个问法,“是公孙曜的意思?”将霍将军的独子藏到这乡下来?

不然公孙曜怎么几次调任,他都不愿意离开这芦州呢?

这让天权不得不去怀疑,公孙家到底是有什么居心?尤其是这么多年,霍将军手中的玄虎令仍旧没下落。

将军府那边,北斗司早几年前就翻了个底朝天,便是霍将军的墓也寻过,仍旧是没有踪影。

如今也是不得不怀疑到这公孙家的头上了。

所以这芦州几趟行,虽是没能查到云台案的蛛丝马迹,但倒是有意外收获。

第56章

周梨起先看他面貌, 不像是那专门做鼠窃狗盗之事的,心里还想着莫不是自己什么时候又得罪了人。便联想到了这眼前的青年极有可能是殷十三娘常挂在嘴上的那些个赏金猎人。

是拿了人钱财来专门取自己的性命的。这些个人可不是从前和阿初遇着的那些山贼一样好对付了。

她心里也是发怵的。

可如今听他先问自己那莫名其妙的问题,眼下又提起了公孙曜, 一时便想,难道是官场上的事情?公孙曜惹来的祸事?

但俗话说得好,要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因此便道:“我不明白你究竟在说什么?你当街便将我掳来,显然是有些本事的,既如此想来也是个磊落之人,如今你倒不如直接告诉我,到底是何人指使你?又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痛快些,好叫我也死个清醒,不至于到了底下也做个糊涂鬼。”

这下反而是换了天权疑惑, 那两道剑眉微微一振, “我杀你作甚?”

“你不杀我?”周梨觉得不可能,他不杀我,那当街把自己掳来作甚?难道还能放了自己?那不怕自己去报官抓了他么?

天权将那没有扶手的椅子换了个方向,自己骑在上面,两条胳膊搭在靠背上,下巴就抵着手臂,“我只想从你这里问些事情罢了。”扭头看了看外面的月朗星稀, “你若老实回了, 回头我便放你回去,也省得你家中人悬望担忧。”

是了,周梨这会儿反而不担心自己了, 而是担心家里,自己这会儿还没回家, 不知他们是怎样着急呢!于是连忙朝他问:“那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你和霍家什么关系?公孙曜都叫你作什么?”于是天权又重复刚才的问题。

他反复提起霍家来,好叫周梨一度怀疑,莫不是和那李司

夜有什么关系?因为她以为的霍家,是那霍南民现在这个霍家。

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早前已故的霍轻舟霍将军这个霍家。

仍旧是一脸的茫然,“你觉得我这般的小老百姓,能和那位高权重的霍家扯到一处去么?你又问我公孙大人指使了我什么?他能叫我作甚?不过我二人合伙做了一处生意罢了,就是衙门附近那客栈,这是众所皆知的消息。”

天权却冷哼一声,想着周梨小小年纪开始,便自己掌家,一屋子都是女人,没有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也叫她经营得风生水起,可见是不能拿她做那寻常小女儿来看待的。

因此自然也是不信她的话,“你少要在这里糊弄我,即便是你有几分本事,可那有本事的人多了去,公孙曜唯独只同你一人做生意?”所以要说他们之间没个什么,天权怎么可能相信?

尤其是后来还听说这公孙曜走之前,认了周梨做义妹,这分明就是想叫她在这城中依旧行事方便,好继续帮公孙曜照顾,又或许是监视那霍家小公子罢了。

周梨见他竟然是纠结公孙曜为何与自己做生意的事情,便也不隐瞒了,“他从前是做八普县的县令,乔装打扮成一个算命先生到镇子上来暗访,正逢着我姐姐叫从前的夫家欺负,我瞧他是面生的外乡人,便请他帮忙,方是那时候认识的,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打听。”

镇子上的人逃得早,可不比乡里人家,如今还是有些熟面孔,也晓得当初宋家那些混账行事。

所以周梨是一点也不怕这人去查的。

天权却是已经先入为主,就是认定了当年霍家的小公子并非是走失,也非像是霍家所言那样早就不在人世。而是叫这公孙曜给藏到了这乡下来,没准玄虎令就在他身上呢!

因此周梨这些话自然是不相信的,正想着给周梨些手段尝一尝,她才晓得什么是害怕,方能与自己吐露真言。

哪里晓得这时候,忽觉得身后一道杀气忽然袭来,脚下一蹬,顿时屁股底下的椅子滑出一丈远,他自己也借力飞起,捡起那小几上的长剑,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