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1 / 1)

北风呼啸而过,宋珩下?意识地将怀里的小人拥地更紧,脚步沉稳地踏上车去,发觉施晏微已浅浅入睡,遂一手抱住她,一手拿火策刨开碳火,往里添了几块银霜炭。

那白狐裘的御寒效果极佳,加之车厢内碳火烧得暖如春昼,施晏微才睡了不到一刻钟便已起了层薄薄的细汗,抬起手来不自觉地去扯衣襟散热,半露出里面的绯色诃子?。

宋珩将她的动作看了去,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那半朵粉色菡萏上,不由?口干舌燥,忙拿手替她将衣襟拢好,解下?她身上狐裘半盖在?她的腿上。

马车行驶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发出车轮滚动的沉闷声响,不多时便吸引来一队巡夜的夜巡兵。

为首的兵头正欲拦住车马盘问一二,冯贵那厢忙自怀中掏出一方?刻字的令牌示人,那兵头见后不信,打马靠近马车。

宋珩打开车窗淡淡扫视那兵头一眼,因怕他吵醒怀里的施晏微,耐着性子?低声道:“某今日?巡视乾元门,是以回得晚了些。”

那兵头也?曾在?宋珩出征和凯旋时远远见过他数回,因他长相气质皆十分出众,可谓万里挑一,自是印象深刻,当即便认出他来,忙收拢缰绳朝他致歉。

宋珩正色道:“宵禁后盘问过往行人、车辆乃是职责所在?,并无不妥,且往别处去罢。”

话毕,轻声合上车窗,复又垂首凝视施晏微的睡颜,只觉得她似一朵纯白的梨花,又似一颗无暇的南珠,叫人爱不释手,触碰后便不愿放手。

两刻钟后,马车在?府门前缓缓停下?,宋珩抱着施晏微一路行至正房,剥去她的外?衣将人放进温暖柔软的锦被里,又替她掖了被子?方?转身离去。

次日?,施晏微辰时方?醒,掀开被子?欲要?起身下?榻时,除却浑身酸痛外?,腿间?过多的黏腻感亦令她感到不适,只得红着脸抱住身上锦被唤练儿去烧热水,道是她要?先行沐浴一番。

练儿恭敬应下?,唤来两个年?纪大些的粗使婢女抬水过来,烧开后倒进浴桶里,又往里掺上几桶凉水中和水温,这才进到里间?扶人起身往浴房里沐浴。

施晏微沐浴完毕换上一身干净的冬衣,自出了浴房,香杏自食盒里取出膳食,奉与施晏微用。

待用过早膳,刘媪端来避子?汤,温热的汤汁散出阵阵酸苦味,施晏微抬手接过,仰起头一饮而尽,浓重的苦涩味呛得她轻咳两声,忙端起温水漱口。

练儿捧了蜜饯过来,递给施晏微,思及那日?夜里她腹痛呕吐的模样,不由?拧起秀眉,关切道:“娘子?用些蜜饯吧,吃上两颗嘴里便不会那般苦了。”

蜜饯太甜,咀嚼起来又有?些粘牙,施晏微不大喜欢吃,只捻来一颗送到唇畔,温声同练儿道了谢。

练儿只觉得她待人当真是温柔和善极了,偏偏要?受家主的磋磨和凉药的折磨,可见天底下?终究是不美满的事要?多一些。

施晏微嘴里不似方?才那般苦了,面色有?所缓和,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看向练儿的秀眉提点道:“你才多大的年?纪,总是这般蹙着眉做何?该多笑一些才是。”

练儿见刘媪等人不知何时都出去了,四下?并无旁人,因道:“婢子?原是担心娘子?的身子?,上月月信,那日?夜里...”

施晏微闻听此言,不由?心下?一紧,不待她说完,忙出言打断她的话:“往后再不许提起此事,尤其不可叫家主和刘媪知晓。”

“可是...”练儿心中觉得不妥,虽不敢直接反驳她,却还是低低嗫嚅着欲要?劝她。

“没有?可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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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需照我说的做。”施晏微定定看向练儿那双水灵灵的杏眼,目光坚定地道。

练儿观她态度坚决,心中隐隐明白了什么,相比起月事腹痛的痛楚,怀上家主的孩子?更令娘子?避讳。

娘子?她,似乎半分都不在?意家主,自然也?不愿孕育家主的子?嗣。

此等以下?犯上的想?法一出,练儿自己也?吃了一惊,惶恐不安地将那想?法驱出脑海,朝人低低道了句:“婢子?知了。”

听到满意的答案,施晏微稍稍安下?心来,对着她颔首道:“谢谢你,练儿。日?后若无旁人在?,不必自称婢子?,我并不在?意那些虚礼,在?我面前,你用我字即可。”

练儿乃是宋府的家生奴,自记事起就在?宋府的大小主子?和有?些体面在?身上的下?人面前自称婢子?,倘或一时不察惹得人动了气,被人指着她骂贱婢、狗奴也?是有?的,那起子?高低贵贱、三六九等之分的思想?早在?她的脑海里生了根发了芽,难以剥离出去。

即便她此时因施晏微的话心念微动,仍是以一副恭敬卑微的态度同施晏微说话:“婢子?身份低贱,怎可在?娘子?面前自称我,娘子?莫要?折煞婢子?。”

这吃人的世道。

施晏微不由?在?心底轻叹口气,终究没再勉强于她,只收回视线敛了敛目,淡淡同她道:“你既不愿,我也?不便勉强,横竖只是个称呼,一切皆按你自己的心意做即可。”

说完,自去取了笔墨纸砚过来练字。

至酉时二刻,天色已然黯淡下?来,乌云聚集在?穹顶之上,瞧上去黑压压的一片,似要?将天地万物尽数吞噬。

黑云之下?,宋清和身披一件金翠辉煌的凫靥裘,怀里抱着白如银霜、眼如蓝湖的踏云往退寒居而来。

她身后的画屏手握一把二十四骨绘红梅紫竹油伞,以防天降雨雪淋湿了她。

宋清和方?踏过院门,就见冯贵正推了门从屋里出来,二人在?院子?正中打了照面,冯贵含笑道:“小娘子?来得倒巧,家主才刚进屋呢。”

“你不在?二兄跟前伺候着,这是要?往何处去?”宋清和稍稍停下?脚步,疑惑问道。

冯贵只推说家中有?些琐碎事要?回去一趟,朝她行礼告辞后自去了。

宋清和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轻移莲步往正房走去,来至檐下?,橘白问过宋珩的意思,打了门上的帘子?请人进去。

屋里置有?两三个花纹各异的纯铜炭盆,其内燃着新制的银霜炭,橙黄的碳火散出阵阵热意,熏得满室温暖如春。

画屏先将紫竹油伞靠墙放了,进前解下?宋清和身上的凫靥裘挂至门上,与商陆一道退出去。

宋清和薅着踏云脖子?背部的软毛,自往宋珩对面的位置坐下?,因问:“二兄昨日?往何处去了?何时归的府?我与三兄傍晚归家亦未能寻见你。”

踏云入眼的那一瞬,宋珩没来由?地想?起施晏微在?黛岫居里抱它时的温婉模样,硬生生将踏云看顺了眼,凝神盯着它瞧了好一会儿后,方?半真半假地道:“昨日?军中有?事,我处理完军务又往东城的几道城门处巡视一番方?归,自是回得晚了些。”

宋清和素来心思单纯,听后不疑有?他,只瓮声瓮气地道:“原是这样,我还当二兄又有?什么要?事往城外?去了。二兄有?所不知,西城又来了好些胡人开铺子?和酒肆,那些铺子?叫人挤得水泄不通,好生热闹。下?旬的休沐目,我带二兄过去尝尝胡姬的酒可好?”

宋珩往圈椅上坐了,因记挂着陪施晏微外?出游玩,思忖片刻,正色道:“近日?事多,恐抽不开身,等过些日?子?再议。”

话音落下?,宋清和登时便有?些不高兴,皱眉道:“二兄近来益发不爱着家,也?不与兄弟姊妹们亲近了,从前杨娘子?在?时,二兄还常往黛岫居来看我。”

提及杨娘子?,又想?起银烛来,宋清和最?是念旧,心中不由?泛起一丝酸楚,施施然低下?头,口中幽幽道:“三兄昨日?与我说,杨娘子?在?都督府办了去往长安的过所,想?来这会子?早在?长安城里有?了落脚的地方?,不知将来可还有?缘得以再见上一面。”

宋珩轻笑起来,凤目微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颇有?几分认真地道:“你二人是有?缘的,日?后自当相见。”

宋清和抬头望他,嗔怪道:“好没意思的话!二兄素来不信神佛,倒用什么缘不缘的假话来糊弄我,可不是在?拿我解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