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1 / 1)

“说,杨楚音究竟去了何?处!”

冯贵还是头一回听见宋珩在?他面?前直呼杨娘子的名讳,两条腿立时就跟灌了铅一样?钉在?原地,喉咙似乎也被浆糊糊住了一般,久久道不出半个字来。

观他这副缄默不语的慌张神情,终究是没有办法再?继续自?欺欺人了,宋珩登时恼恨至极,双目狠狠地剜在?他身上,厉声呵斥:“混账东西,还敢瞒我!你有几条贱命够我杀的?!”

如这般冷着一张脸在?府上喊打喊杀的情形,除却五年前处置小娘子阿耶身边那多次不顾礼义廉耻私下里拉皮条的小厮外,再?有就是现下这回了。

“奴断不敢欺瞒晋王。”冯贵叫他的可怖神情吓得?哆嗦着身子往地上跪了,耷拉着头不敢再?去看他一眼,只颤巍巍地道:“杨娘子她,早在?去岁小娘子出嫁之日便?逃了出去,而后便?不知所踪了。”

逃了出去,不知所踪。宋珩的耳畔不断回旋着这八个字,潮水般涌现而来的怒意和恨意似要将他吞噬,引他坠入漆黑幽暗的无底深渊。

她逃了,她竟再?次逃了出去!

女郎的音容尚还无比清晰地刻在?他的脑海中,抹不去,忘不掉。

“宋珩,你可是对我动心了?”女郎的一双剪水清眸望向他,柔声问他。

中秋那日,膳房中,她亲自?教他如何?制作糕点;入夜后,芙蓉帐中,她的手轻轻勾着他的颈项,拥着他,怯怯地唤他夔牛奴,他明明忍得?极为辛苦,却还是因她低低的哀求声放缓妥协。

“宋珩,夔牛奴,我在?。”临别那日的夜晚,她明明那样?温柔地回应着他,因他的动作低泣、语不成调,那时候,她明明也是舒适的。

“宋珩,你可是舍不得?我走?”分别的车厢里,她轻抚着他的脸庞,温声细语地询问他,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里分明也是存着几分柔情蜜意的。

什么浓情蜜意,耳鬓厮磨,却原来,这些都是她用?来哄骗他的,是她为了再?次离开他,精心营造和表演出来的假象罢了。

他早该洞悉她的真面?目,用?锁链将她困住,让她哪里也去不了。

她待他,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真心,他却对她心生怜惜,屡次为她拘着自?己,生怕弄疼了她……

如今想来,他当初就该狠狠地占有她,让她痛让她哭,让她恐惧让她怕,让她再?不敢生出一丁点妄图逃离他的心思。

宋珩额上青筋跳动,再?也无法抑制的恨意和怒火烧得?他头痛欲裂,当即几个箭步冲到墙角的木芙蓉旁,只听哐当一声,长剑出鞘,紧接着锋利的剑刃挥砍在?褐色的树干上,落下一道道深深的刀痕,翠绿的树叶随着那些力道落了一地。

冯贵何?曾见过他这副胡乱发狂、难以自?控的模样?,当下只觉后脖子一凉,几乎要吓破了胆,恨不能立时离了此地才好?。

冷汗涔涔,沾湿衣料。冯贵的一颗心高高悬起,正纠结着要不要偷偷走开,就听宋珩扬了声调呵道:“好?,好?得?很!速去将她院里的婢女媪妇通通拿来,我要亲自?审问。她要逃,最好?逃得?远些,死在?外面?也好?,若叫我拿回,定要让她生不如死!”

杨娘子出逃乃是三郎君的手笔,实?在?与浮翠院的人毫无干系;杨娘子一贯心善,若是她在?此处的话,必定不希望瞧见她们为她所牵累。

冯贵心下固然害怕,却也不忍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受到责罚,甚至是失去性命。

惊惶间想起三郎君那日夜里亲口同自?己说过的话:家主回来后,此事由他一力承担,断不会牵连到旁人。

冯贵别无他法,思量再?三,终是缓缓挪动步子,却不是往浮翠院而去,而是走向宋珩,瑟缩着身子,壮起胆子引导他道:“家主约莫是气?过头了,她们岂有那样?的胆子和手段,竟能让杨娘子避开江砚等人的视线顺顺当当地离了府出得?城去?”

重?阳,避开侍卫,离府,出城。

宋珩敏锐地将这些信息点串成一条线,很快推演出侍卫和浮翠院的人饮下菊花酒后昏迷,杨楚音乔装打扮骗过其余的人出府,接着拿出过所离城。

蒙汗药,伪装用?的物件,过所。凭她一人想要在?侍卫和刘媪等人的视线中弄到这些东西,谈何?容易。

如此一来,便?只可能是有人从旁相助。

府上能轻松办成此事的,独有三郎和阿婆而已。

阿婆极重?视他,行起事来素来都是同他有商有量的,断不会如此专断。

倒是三郎,为着个死人,将杨楚音视为阿妹不说,甚至还曾为她出言顶撞过他。

“她可有单独同三郎说过话?”宋珩强压着胸中的怒意问道。

冯贵闻言轻轻摇头,拧着眉低低答道:“约莫是没有,只在?回府的第二日,祖娘子曾唤人往她屋里去过一遭;据橘白亲口所说,娘子进?去坐了不到一刻钟,三郎君回府,也进?了屋,再?后来,他们说了什么,橘白在?檐下候着,一概不知。”

三郎,当真是与他同心同德的好?阿弟!

宋珩目眦尽裂,登时将手中的长剑深深插进?泥里,三两下解开身上的盔甲,露出里面?的墨色长袍,转身就要亲自?去寻宋聿。

好?在?薛夫人心细,对此早有防备,赶在?前面?派了人在?退寒居下守着。

那名唤的黄蕊的婢女照见宋珩怒气?冲冲地沿着小山的石径下来,正疑心他怎的沐浴得?这般快,宋珩那厢脚下就跟生了风似的,顷刻间来到山石下。

黄瑞收回思绪,着急忙慌地迎上前去,壮着胆子温声细语地道:“家主,太夫人请您沐浴更衣完过去一趟。”

宋珩满眼怒意,望着前方目不斜视,即便?她是薛夫人身边伺候的人,亦是丝毫不留情面?地高呵道:“不去,滚开!”

锦官城

风儿吹在身上?, 却无端叫人生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来。

黄蕊素来是个实?心眼的,当下虽被宋珩的可怖神情吓得不轻,可主子的命令, 她亦不可不从。

攥紧了手里的衣料, 遂踌躇着欲要上前再提一句太夫人请他务必过去,就见冯贵朝她看了过来, 一个劲儿地使眼神,偷摸摸拿手指了指宋珩,又比了个三?,挥手示意她速回翠竹居将此事告知薛夫人。

翠竹居里伺候的岂有蠢人,黄蕊登时便知冯贵指的是三郎君, 不敢有片刻的耽搁, 忙不迭调转方向去寻薛夫人告知此事了。

宋珩今日?抵达的太原的事,薛夫人独独瞒着宋聿一人, 是以辰时还未至时,宋聿便如往常一般往官署里去办公了。

然而河东军凯旋回城这样大?的阵仗,又如何能?够瞒得过去。故而河东军才刚入城不多时, 消息便已?传至官署。

宋聿闻言, 急急出了官署,才刚踏出门来, 就见石狮子后窜出一道人影拦住他的去路, 神情焦急地道:“三?郎君, 太夫人有命,令您这两日?先不要往府里去, 只管在城中?的客舍住着莫要外出, 官署的事,也先搁一搁, 不必再管了。”

话音落下,宋聿沉静的神情没有半分变化,只对着那人面色从容地问出一句话来:“可是晋王回府了?”

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是在明知故问。

阿婆亲自差人来寻他,不让他回府,必定是二兄知晓杨娘子出逃的事,动了不小的肝火,即便是阿婆出面,也不一定有十足的把握在短时间内能?调停此事,这才想着让他在外头避避风头。

二兄是打?死过叔父身边近身侍奉的小厮的,此番生出的火气,怕是不会亚于那次;他若此时将脖子一缩,生死全由着刘媪和江砚他们自己去了,他成了什么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