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在招徕生意?她暗忖片许,点点头,心想正好到那儿歇歇脚,因而问起掌柜的:“不知是间什么铺子?”
“卖些小玩意儿罢了,老夫尚与人商议此事。”
令约了然。
穿出轻罗巷,巷尾连着条长街,唤做碧岩街,听是宛阳上上位知县在任时改的名儿,因他与几位僧侣交好,读过《碧岩录》后一时兴起,便将宛阳街头最最无趣的“贩粮街”改作“碧岩街”,照原先的街名儿看,贩粮街上的的确确多是卖米面粮食的商铺。
宛阳地处江南鱼米之乡,本不该短粮食,可与别地不同,宛阳纸货俨然兴盛许多,猫竹山自养竹起已有数百年,竹纸技艺一代代传至今日,所造的竹纸早已能卖通好几个省,多的是长途贩运的行商来。
清溪虹,青竹龙,子子孙孙吃不穷。这是宛水一带流传甚广的话,因纸货行情好,芒种时节留在纸坊造纸的人越来越多,自然粮食就种的少了,好粮更是不多,宛阳周家便是靠贩运仓州米在宛阳发迹,如今这碧岩街上规模最大的米行便是周记。
岑掌柜说的铺子正对着周记米行,令约走至石阶底下仰头观望,门面宽敞,匾额上的彩绸还未拆下,红彤彤的好若过年,只见得最后半个斋字。
“铺子虽未开张,招牌却定了下来,取漫游意叫它云水斋。”岑掌柜顺势说与她店名,一面请她进铺里。
店内的窗开得极高,哪怕是个魁梧汉子也得踩在凳椅上才能开关,天光落进屋,一来丰沛,二来清新。
方今博古架上稀稀落落摆着几支瓷瓶儿、一对如意与两柄长剑,与宝奁斋装潢一致,由长柜隔断。
横梁上挂着两盏角灯,底下又分散摆着数盏高丽小日灯,火光内照,不单在一层天光上又添明亮,还暖意十足。
这哪里是甚么卖小玩意儿的地方……分明是卖奢侈玩意儿的。
令约咋舌,又看去南面墙上,那里挂着幅山水画,底下是一张旧漆方桌与两把交椅。
如此来,她断不会觉得掌柜的是在向她招徕生意了,她哪儿像能交易这买卖的人?
“姑娘觉得装潢如何?”
“甚好。”
她脱口而出,惹得掌柜的笑了声:“不瞒姑娘,这云水斋是我们店主少爷亲自策画,我请姑娘来正是想请姑娘建议一二,”说着请她入坐,“姑娘先请坐会子,四下瞧瞧也好,老夫先去后头请壶茶来。”
“不必麻烦”
“哪里哪里,姑娘教老夫冒昧请来,岂有不招待的理?”
“……”等岑伯离开,她还坐在桌前呆想,原来掌柜的不是店主。
云水斋内悄促促的,守在门边负责应对路人询问的小伙计不时回头偷瞄眼令约,而后也像宝奁斋里的阿某那样红了脸。
留意到这事的人忽地难为情起来,因久等不来掌柜的,遂起身绕至柜前假意观看。
小伙计偷瞄铩羽,挠挠头,默默叹了声。
柜边同样摆着盏高丽日灯,倒很应碧岩街这个名儿,石质奇巧,点着灯明亮而火红,架在个三足铜炉上,暖烘烘的。
令约看得细致,末后甚至伸出手把小禅灯当作火炉取起暖来,正入迷,忽听一人从身侧问她:“暖和吗?”
语声清越,谈不上熟悉,却不耳生。
她蓦地偏转过头。
博古架上横着柄三尺长剑,她堪堪对着剑首位置,而在剑尾处,霍沉侧倚着半人高的横柜,低眸睨视她。
作者有话要说: _(:_」∠)_别的小朋友都有评论撒花花,我也可以拥有对吗(先说个不对免得打脸
感谢在2020-03-09 23:56:09~2020-03-10 16:5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理智购物 2个;二律背反、欧阳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好娘子 3瓶;小椰 2瓶;琚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面微红
静默时候,霍沉身后忽传来阵紧绷着的男声:“六儿,轻些!”
隔着这么堵肉做的高墙,令约只得微微歪头,视线擦过霍沉肩侧看将过去。
阁楼的扶梯旁连通一间内室,此时厚门帘底下出来一高一矮两人,仔细抬着个中等轿箱。
高的那人模样周正,约莫二十来岁,冬日里也套着件单薄青衫,像是个落拓书生。矮的那个十四五岁的模样,穿着身旧袄儿,形容瘦削,看似与那人是兄弟俩。
眼前的肉墙动了动,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不禁又抬起头,对上霍沉的眼,他还是那副脸臭模样。
这人……哪儿来的这么些不开心?
“霍公子?”她嘀咕罢,困惑叫他声,好似是有话想问他,霍沉竖起耳朵。
可惜她还未开口,下一刻便教那个矮个儿少年打断来,他已然放下轿箱跑来两人边上,朝霍沉打恭:“霍公子!”
霍沉不悦地皱了皱眉:“该说的我已全说了。”
那少年抬起头,眼眶红红的,看看他,又看看他身旁的少女,不禁哽咽:“霍公子难道没有娘亲么?我同阿兄若不是手中困窘,又怎会找您变价卖家传的宝贝,我们只想借您的名号寄卖,又不犯您本钱,你为何……为何这也不肯?”
他说到后面已是泣不成声,像个小孩儿似的拿衣袖试泪,那青衫男子见状总算上前来,取出块方帕交给少年,也朝霍沉颔首:“小孩子话,还请霍公子莫要放在心上,我们先行告辞。”
他说完要带少年离开,少年却拖着哭腔,不死心地朝霍沉念叨:“再重新定夺罢,我娘亲……”
话未说完,高个儿青年出声叱责他,这才哑了声,跟人抬着轿箱出云水斋去。
等人消失在门外,令约才缓慢收回目光,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原地怔了半晌,耳畔复响起霍沉冷不丁的一声笑。
她再度抬眼瞧他,霍沉却不再像方才那样垂着眼,面上全无要笑的意思,她无辜一噎,丹唇轻启却没能说出话。
这时候,不知几时回来前头的岑伯走近,端着茶托请他们二人到桌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