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青崖显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不耐烦:“我眼下正读书到费解处,过会子再看。想必二总管也是琐事缠身,不如自忙去。”

德禄依旧不慌不忙:“此物需得长史亲自瞧了之后下了定夺,老奴才好去回话。”

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的?白青崖将信将疑地接过一看,是一封精美的请柬国公府的端淑长公主设琼花宴,请京中勋贵子弟、才子文人于冬至那日去京郊的皇庄赴宴,吟诗作赋、畅谈古今。

“端淑长公主?”

德禄解释道:“端淑长公主乃是陛下胞妹,殿下的亲姑母,长公主素爱交游,尤喜办诗会,在京中名气很大,宴席间也甚有雅趣。殿下曾交代过想与长史一同赴宴,也和长公主打了招呼,奈何军情突发,殿下如今人虽已离京,宴会的帖子却还是照常送来了。”

德禄这么一提,白青崖便想起来了,褚容璋之前还提到过。只是他当时正为宁平公主心猿意马,并未留神细听这位长公主的事。

这琼花宴自然便是那场迟迟不来的供宁平公主相看的选婿宴,叫甚么诗会,还假托端淑长公主之名,不过是为避流言、掩人耳目罢了。

白青崖微微笑道:“既然是殿下的布置,我自然不能拂却殿下美意,我会按时到场的。”

时至今日,白青崖自然不再稀罕甚么公主,只是镇日关在亲王府中,他都快憋出病了,好容易能有机会出去透口气,怎能不抓牢?况且他今非昔比,虽然在恪王府无人敢违逆他的心意,但还未在京中的贵胄圈子里亮过相。若不趁机在几场宴上大大地出一出风头,岂不如衣锦夜行,谁知之者!

*

白青崖打定了主意要叫先前那些瞧不起他的人悔不当初,对这次宴会异常看重,收到请柬当日便命桂旗裁制新衣,选的是褚容璋私库里上好的缥色芙蓉妆花缎,请了最好的裁缝只为他一人赶工,终于在冬至头一天做得了。

冬至那日,白青崖一反常态,早早便起来了。

一屋子七八个婢女伺候他一个,却还忙不过来似的,白青崖一会儿一个令,反复无常且异想天开,若不是桂旗拦着,恐怕他还要往自己脸上抹胭脂。

好一阵人仰马翻后,白青崖终于穿戴整齐地站在了铜镜前。

镜中人的容貌只是添了几分丰腴,并无大的改变,眼角眉梢间流淌的神采却平添一缕富贵作养出的凌人骄态,因他的容貌极尽秀美,不仅不令人厌恶,反倒显出几分稚拙的可爱。

“尚可。”白青崖假惺惺地自谦了一番,在丫鬟们不重样的赞美中飘飘然踏出了门

一眼便瞧见了院中抱剑而立的檀霭。

白青崖陡然从云端踩回了地面,心想真是倒霉,好几日没见,这张脸还是活像要给谁吊丧。

他不想叫檀霭看出自己心中的忌惮,便尽力扬着先前骄矜的调子质问道:“檀大人?好巧。我这正要出门就瞧见您了,不知一大清早您在我院子里寻什么晦气?”

檀霭面色冷肃,丝毫看不出那夜癫狂失礼的样子:“属下奉命贴身保护,自然是长史去哪里,属下便跟去哪里。”

贴身保护难道不是只是个监视的托词吗?!二总管都同意放行了,檀霭来裹什么乱?

白青崖心中大为不满,却又不太想与檀霭争执。不反对是因为这么好的日子不能为他败了兴,白青崖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梗着脖子扔下一句:“随你。”

终于要写到文案上的宴会了????????

下章贵妃出场

第五十三章、琼花

软轿内铺了厚厚的锦褥,中央摆着的熏炉将这一方小小的空间烘得又暖又香,白青崖裹着桂旗追出门给他披上的披风,抱着个精巧的鎏金手炉,歪在绵软的坐垫上吃点心。

举办琼花宴的庄子名为“木兰坠露”,遍植木兰花,是当年先帝赐给长公主的陪嫁,更是长公主与先驸马的情好之地。可惜先驸马英年早逝,长公主伤心不已,因怕触景生情,不再在木兰坠露长住,此处便多用来宴饮。

木兰坠露在京郊二三十里外,出了城门,车驾又行了许久。白青崖吃饱喝足,在轿内熏的瑞脑香中昏昏欲睡。为免真睡着了仪态不佳,他坐直了,打起帘子往外看。

外头的冷风扑面而来,白青崖神志一清,刚巧撞进了外头骑马的檀霭漠然的眼中。

控制不住地,白青崖想到那夜他握着自己的手腕强迫性地插进来时的眼神,那种忍耐到极点后无法克制的冷厉凶暴,心里又忍不住打了个突。他不想露怯,便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装模作样地四下看了看风景,什么都没咂摸出来,撞了鬼似的把帘子放下了。

余下的路途,白青崖老老实实地坐在轿子里,安分得出奇。

约莫午时初,车马才渐渐停下。

白青崖避过檀霭伸过来搀扶的手,自己扶着车辕跳了下来。他没看到身后檀霭的脸色又冷了几分,庄子门口守着待客的几个小厮中便有一人迎了上来。

“敢问尊驾可是恪亲王府的白长史?”

白青崖有些受宠若惊:“你见过我?”

那小厮极伶俐,立刻笑着回道:“小的无福,虽未见过贵人金面,却认得亲王殿下的车驾。且殿下极器重长史,亲口嘱咐了长公主殿下关照长史,这不,小的奉公主之命,在此恭候许久了。”

白青崖被捧得喜笑颜开,自袖中摸出一颗金珠扔给了他:“果真是公主殿下的人,真是机灵。”这金珠有小指肚那么大,精巧无比,殊无杂质,细看之下还能瞧见表面阳刻的缠绕的牡丹花枝,既贵重又风雅,是褚容璋差人制出来专供白青崖赏人使的。

这金珠在王府无用武之地,这次赴宴,白青崖就是奔着摆阔来的,因此临行前狠抓了一把揣在了袖子里,随时预备着挥洒。

小厮手忙脚乱地接过那珠子,一看出那金子的成色眼都直了,不料这天仙似的美人出手如此阔绰,面上的笑堆得放都放不下,点头哈腰地连连谢恩。

白青崖摆了摆手:“可是要去拜见长公主?”

“是,是。大人随小的来。”

余下几个守门的忙殷勤地大开了门,谄媚地笑着:“参见长史。长史仔细脚下。”

白青崖正高兴,洒了几颗珠子给他们:“天儿这么冷,你们辛苦了,权当我请你们喝口热茶。”

那几人正暗悔方才跑得不够快,没成想自己也得了赏,喜得话都不会说了。

檀霭在后头瞧着,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白青崖听见了,却只敢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扫兴。

*

跟在小厮后头进了门,白青崖举目四望,所见无非寻常亭台楼阁,华丽是华丽,却在冬日的冷风下透出无端的萧索,心中不免微觉失望。

又走了一会儿,绕过一道影壁,眼前猛地一亮,好似武陵人误入桃花源,只见前方白雾氤氲,数道细细的水流蜿蜒而来,两侧夹着的长廊上悬着的银白色的绡纱随风摇曳,沿途是一丛又一丛盛放的木兰花,错落有致。风一来,暗香浮动,剔透的水露自或雪白或嫣红的花瓣间坠落,宛如九天仙女一同落泪。

见白青崖驻足不前,神色恍惚,显见是叫这美景摄去了心魂,小厮见怪不怪,笑道:“长史头一次来,咱们这儿的一应布置都是长公主亲自安排的,四季美景各有千秋,向来极得贵人们的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