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了整治,檀霭倒莫名其妙松了一口气。这口气一松,觉察出自己的心绪,檀霭面色登时不好看了起来。

他这是在做什么?叫这祸水下了蛊不成?

而对面的白青崖瞧着他变换不定的神色却开怀得很。方才檀霭进来时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泥胎似的,无端叫他想起他主子褚容璋,真是看了就讨厌,还是这有苦说不出的模样顺眼些。

他故意问:“怎么,是我这儿的东西檀大人瞧不上眼?我辛苦设宴款待,檀大人何故做出一副讨债脸?”

檀霭方勉强说服了自己,他放心是因为知晓了白青崖要使什么不入流的手段,免得他再出阴招。就着这蹩脚的理由,他默不作声地吃了起来。

这顿饭吃得白青崖心情大好,尤其是檀霭走时那话都说不利索的样子,叫他高兴得多用了一盏酥山。

白青崖的好心情持续了几日,卫纵麟那厢却迟迟没有消息,又令他焦躁起来。

说好的假托大夫人的病捞他出去,按说卫纵麟出面,大夫人再不情愿也不能不给自己母家侄子面子,怎的还不见有人来报信?

思来想去,白青崖总是怕事情有变,想着去寻卫纵麟一问,奈何二总管油盐不进,说什么都不让他出府。纠缠间叫卫纵麟留在亲王府门前传话的人瞧见了,当晚,卫纵麟便来了。

白青崖立时迎了上去:“果真是心有灵犀,我正想找你呢。”

卫纵麟揽住他一吻,笑道:“青青越发嘴甜了。几日不见,想我不想?”

白青崖心道,身家前途系于你身,如何能不想你,面上甜甜一笑,双手绕过卫纵麟的脖颈,重又吻了上去。

温暖干净的气息自唇齿之间传来,白青崖的唇舌被轻轻含住吮咬,缠绵悱恻却没有咄咄逼人的情欲,本是为了讨好卫纵麟才主动的白青崖陷在这温柔又温情的一吻中,被放开时还有些回不过神。

卫纵麟搂着他走至床边落坐,抚了抚怀中人的头发:“我知道你一定等急了,本打算明日得了空来找你,听人来报说你今日想出府找我不成,既怕你心焦,又怕你生气,这不,差事一卸,衣裳都没换便来了。”

听他这么说,白青崖才注意到他身着轻甲,眉目熠熠,端的是丰神俊朗。

“阿霄,不是我沉不住气,实在是我在这王府一日,便提心吊胆一次。”

“我知道。”卫纵麟安抚性地搂着他晃了晃,“只是原先说的那个法子不成了……得再想想办法。”

不妙的预感成真,白青崖急道:“为何不成了?”

“辞了你,第二日我便去拜访了姑母,没想到才把这话头一提,姑母便大发雷霆。”卫纵麟将视线转向白青崖,神色莫辨,“你可知为何?”

白青崖无端有些惴惴:“……为何?”

“姑母说,几日前皇后娘娘召命妇入宫叙话,散席后特地将她留了下来,斥责她心胸狭窄,德行有失,苛待妾室庶子。还令她将你的生母尉氏由侍妾抬成姨娘,牌位入白家宗祠。”

“什么?!”白青崖失态地站了起来。

因为白启元的薄幸,他的母亲到死都没名没分,只是个与丫鬟无异的侍妾,丧礼不办也罢,连块牌位都不配得。此事一直是他心中隐痛,无奈自己不争气,没有正头娘子发话,即便他后来在褚容璋手下捞再多油水,也只能修葺修葺陵墓,终究不能让亲娘在宗祠享子孙香火。

大夫人卫氏不肯帮忙,这固然是个坏消息,可亲娘的牌位从今以后有了香火,却是了结了白青崖心中多年的愧憾。他一时间都顾不得为自己忧心,竟喜欢得在地下来回走了两三趟,发热的头脑才逐渐冷却下来。

好端端的,皇后娘娘怎会想起一个臣子家中一名死了这么多年的小妾呢?

白青崖笑意微敛,慢慢道:“……是褚容璋?”

“是。”

难不成是褚容璋查过账,发觉了他贪了银子,不仅没有借着发作,反而顺着银子的去处猜到了他多年的夙愿,特地进宫求了皇后娘娘?

思来想去,仿佛只有这般才能解释。

白青崖说不准心里是何滋味,怔怔的不说话了。

见他这样,卫纵麟的语气也淡了下来:“青青可是后悔了?”

白青崖懵然转头:“什么?”

“褚容璋的为人,我略知一二。若他存了心轻贱折辱你,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青青上次没跟我说实话,对不对?”

“……”白青崖哑口无言。

卫纵麟面无表情地继续道:“他惹恼了你,你才想起我,如今看到他为你苦心筹谋,你又心软了,念起了他的好,对不对?”

白青崖从未见过卫纵麟这般对自己说话,心里慌得怦怦直跳,想也不想反驳道:“不是这样!”

卫纵麟反问:“那是怎样?”

白青崖却又说不上话来。

卫纵麟等了许久,也没等来自己想听的话,勾起唇角,眼中却殊无笑意:“我明白了。”起身便走。

白青崖手足无措,事情发生得太快,他的心计又不足以使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出什么圆满的话来周全,满心都是绝不能这么让卫纵麟走了,否则他们之间当真要恩断义绝了!

把心一横,他一把拽住卫纵麟,往床榻间倒去。

万众期待的小侯爷终于要开饭了,让我们恭喜他

第四十七章、撒网(一)

纠缠间,卫纵麟压下来的轻甲硌在了白青崖身上,冷硬中带着寒气,凉得他清醒,更叫他惶然起来。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他苦留卫纵麟是要借他之手料理褚容璋,可眼下看来,褚容璋待他仿佛并不是他原先想的那样儿,那再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拉拢卫纵麟,岂不多此一举?

然而人是他留下的,此刻不容他多想,便听卫纵麟沉沉的声音响起:“青青这是什么意思?”

白青崖心乱如麻,如实回说:“我只是觉着不能就这么叫你走了,否则日后必定会后悔。”

卫纵麟眼中似有讥嘲:"难得听青青说一句实话……只是,实话总是不动听的。"

白青崖端详着近在咫尺的这张俊朗面孔,扪心自问,即便知道此人于前途无益,但自己仍不愿就此与他恩断义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