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试着变出了炸药,没用,连外头的那些玻璃罐子都炸不烂。”

“是炸药的威力变小了?”

“不,我差点被冲击力掀翻。”钱多多摇头,“是这里的一切不受考古学家能力的影响。”

他说着做了一个示范。钱多多打了个响指,变出一只打火机,他把自己的手掌放在火焰上,掌心皮肉迅速变得焦黑,接着他又带赵没有回到一开始的那条走廊,天使沉睡在罐子里,他摘下天花板上的一只灯笼,尝试用打火机将里面的蜡烛点燃,但毫无反应。

钱多多甩了甩手,皮肉恢复如初,“懂了么?”

赵没有啧了一声,扣住他的手,“所以我们要想离开这座博物馆,不能炸墙或者暴力破开一道出口,只能从天花板上那道缝隙里走。”

“对。”

“钱哥你能飞上去么?”

“不能,我试过。”钱多多摇头,“无论怎么往上飞,缝隙和我之间的距离始终不变。”

“那我们就只能找楼梯了。”

“是,只能找楼梯。”

达成共识后他们开始在黑暗中漫步,这里似乎是圆形的,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再次回到起点。赵没有看着扔在地上的裤子,“钱哥,那是你的裤子吗?”

钱多多嗯了一声,“我们可能需要光。”

他们同时想到了门外走廊上那无边无际的灯笼。

于是他们返回走廊,取下密密麻麻的灯笼,尝试照亮门后深不见底的虚空。灯笼的造型千奇百怪,像微缩恒星、花与金鱼、某种外星人的大脑或者眼球,光芒在其中似乎成了某种具体的生命物质,而灯笼是孕育光的母体、囚禁光的笼子或埋葬光的棺椁。最后他们摘下的灯笼在门后堆成了一座小山,像一处光辉灿烂的坟场,太阳月亮皆埋葬于此,赵没有踩着灯笼往上走,把所有的星星都踩在脚下。

“钱哥!”赵没有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我好像找到出去的办法了!”

钱多多眯眼瞧着山顶上的人,“什么办法?”

“我们得自己造一个楼梯!”赵没有大声道,“钱哥,我要跳下去啦!”说完他便从灯山上跳了下来,钱多多后退几步,稳稳地接住他。

“你刚刚说的造楼梯是什么意思?”

“我刚刚从山顶往上看,和天上那道缝隙之间的距离好像变小了。”

钱多多立刻便懂了。

这座博物馆中的一切不受考古学家能力的影响,那么,博物馆本身就拥有的造物呢?

长身难以摘星辰,但有太行高万仞。

他不能飞,但他可以移一座山来。

“来吧钱哥。”赵没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轻快又狂妄,“让我们移一座山来。”

想到便做,他们开始在博物馆中穿梭,标本溶液罐,巨大骸骨,甚至还有死掉的星球,无数展品被拖入虚空,堆砌成山。赵没有发现了一个装满瓷器的展馆,他们把那些细颈瓶和酒盏堆入山中,有的瓷器碎掉,在虚空中发出铿锵回响,声音令人着迷,像毁灭又像是重生,赵没有在图书馆中看到过古时瓷器制造的过程,将山中土放进火窑烧制,可以得到绚烂的釉彩,如今这些美丽造物都被砸碎,重新化作山中的一枚土石。只是他们这山着实诡谲,山腰堆满了骸骨,山脚埋葬着天使,移山的也不是神,只是两个想要往天上走的人类。

最后两人登上山顶,天上的缝隙距离他们已经很近了,赵没有忽然道:“诶钱哥,你觉得咱们这座山有多高?”

钱多多思索片刻,“300公里左右吧。”

“这么近?”赵没有有些意外,这距离开车一个小时不到就可以完成,“怎么判断的?”

“根据书上的说法,这是现实中地表和太空之间的距离。”钱多多道,“有时候天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远。”

赵没有看向头顶洒下的白光,这道缝隙从地面看来十分狭窄,此时却变成了足可两人通过的洞口,“这么看,我们倒像是走出洞穴的人。”

这是一个隐喻,钱多多听懂了,应答道:“走出洞穴的人也需要返回洞穴,以此对证自己是否走在善的道路上。”*

“诶钱哥,给点面子好吗,我好不容易才背下来这么一句。”

钱多多想了想,认真道:“背得好。”

“哄小孩呢你。”

“那就背的不好。”

“我要闹了啊。”

愚公移山,精卫填海,巴比伦人造天梯,苏格拉底走出洞穴,他们现在几乎成了一万种身份的叠加。赵没有试着踮起脚,发现洞口太还是高,以他的跳跃高度够不到,于是他蹲了下来,拍拍肩膀,“钱哥,来。”

钱多多挑起眉毛,“你确定?”

“说什么呢,钱哥你又不重。”

钱多多摇摇头,踩在赵没有的肩膀上,身下的人稳住身形,接着站了起来,“怎么样?”赵没有问他,“够得到吗?”

钱多多试着伸出手,最后连他们都踮起了脚,还是无法触及洞口。

他眯了眯眼,看着白光和自己指尖的距离。

就像米开朗琪罗留在西斯廷教堂的天顶画,耶和华朝亚当伸出手去,神与人类的智慧也只有一线之隔。

钱多多看着白光与自己指尖的距离,缩回手,跳了下来,“赵没有,你上去。”

赵没有:“我上?”

“你跳跃性比我好。”钱多多道,“你踩着我跳上去,就可以够到光了。”

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赵没有踩在钱多多的肩膀上,接着他被抬了起来。

赵没有伸出手。

下一秒,山脚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应该是重力分布不均的缘故,一颗巨大的火石从山上滚了下来。这是他们从某个展馆里运来的一颗星球,当时钱多多打量着这颗恒星,沉吟许久,说,它像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