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周四下葬,周五圆坟,然后就回来,周六早上,我送你去考试。”
“好。”
原予点头,从他怀里钻出来,拢起乱蓬蓬的长发,脸上一阵湿意。
窗外的雨水洒进来了,言雨楼肯定又忘关窗子了。
陈照识接到原予时,看她和平常没什么不同,眼睛也不红不肿,还专门梳了头发。
他们在候机厅里吃早餐,他将刚刚淋了雨的外套放在一边,还没有习惯着下雨的天气。
“你没带厚外套吗,这么薄的大衣在长山可扛不住。”她扯起他的衣角,薄的像纸。
“箱子里有,下飞机前换上。”
原予没再说话,陈照识抓着头发想了好久,觉得有些矫情,可还是要说一下。
“那个,你也别太伤心,生老病死都是正常的,而且,死亡不是结束,遗忘才是,他还有后代,还有精神,不都留下来了吗。”
他从杂志上看到的话今天终于派上用场,只是听的人没有共鸣。
“别扯了,死了就是死了,什么精神留下来,人也活不过来。”
“可精神永存嘛。”
“那你今天在精神上已经吃过饭了,这些就不用了,我拿走了。”
原予把他的早餐盘子推走,陈照识看着她垂下来的眼睫毛,忍着没笑出来。
“我先去办酒店入住,之后就在外面等你,处理完之后出来找我就好。”
陈照识将她送到殡仪馆,自己没进去,今天馆内只有一份火化,舅舅找了熟人让工人把骨灰烧的细一点。
火化炉燃烧整整两个小时,送出来的骨灰还以人形铺在平面上,原予刚才上前看了一眼姥爷的遗容,十分安详,像闭着眼睡着了。
家里所有的亲戚都来了,那些因为原予不知道的过往而不被妈妈待见的一些老人也都来了,馆内一片呜咽,站在最前面的阴阳先生主持安排着流程,他是这一片村庄有名的风水师,谁家有事都请他过来。
骨灰收进很长的棺材里,舅舅说骨灰盒太小,姥爷长得也算高大,会嫌弃挤。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回到姥爷在农村的房子,舅舅早就安排好人支起烧柴火的厨房做了大锅菜,刚才还沉浸在悲伤中的人们换上一副笑脸,什么姨婆叔舅都开始劝酒。
门外唢呐喇叭齐声响,院子里有人唱戏,天上大雁盘旋几圈,挥着翅膀飞走了。
0060 55 我先认识她的大雪,然后遇见春天(H)
舅舅把他们一家人都召集在一张桌上,分配姥爷的遗产,原予记忆中省吃俭用一辈子的老人攒下来厚厚一沓票子,连她这个去世前没见过一面的外孙女都分到不少现金和两套房产。
原予没要房产,现金也分给表哥表姐家的小孩子,她吃不下饭,独自背着包顺着老家的平房走,农村还是土路,如今铺上厚雪层,村子里不进车,大雪天也没有三轮车出来闲逛,遍地只有人的脚印,和一排排看门小狗的爪印。
她在记忆中只来过这里一次,妈妈带她回来的,有姨妈带着表姐,舅妈带着表哥,他们都是小豆丁的年纪,白天在菜园子里疯玩,晚上在大通铺炕上睡觉。
原予走到村头,天已经黑透,陈照识打电话问她在哪,又叹着气说租来的这辆车卧在雪里走不动,她让他先回去,自己从这边打车。
姥爷家的路说复杂也不复杂,一条路往前走肯定能走出村子,她选的这条路还没人踏足过,大雪轻飘飘的盖着路面,她一脚踩下去雪层贴着腿根,原予不回头地往前走,趟过半人高的雪堆,下身裤子全湿透。
路口招手打车,陈照识订的酒店是个连锁品牌,仟仪公馆,居然也开到她们这小县城。
长山雪大,酒店却不像京阳那的高楼大厦,被落了雪的松树包围着一个个低矮的小别墅楼,
屋内装修是统一的冷淡调,乌木的横梁,下面的灯也是暗黄色的,沙发上摆着三个棕色的抱枕,印着“仟仪公馆”几个字。
长山最出名的是温泉,原予一下车就被温泉飘起来的热气包裹,路过时看了一眼,矮山上铺满雪,立在上面的酒店灯牌被温泉的热气后后面松树上的雪前后相应,还真有几分仙境的意味。
酒店养了三只高大的阿拉斯加,就扔在后面院子的雪地里撒欢,朝她跑来时耳朵在空中飞舞,软软的,毛微湿,下雪天也伸着舌头。
陈照识在狗狗身后的停车场里和租车的人争吵,她拍下他的肩膀先进了房间,脱掉湿透的衣裤,直接倒在被窝里。
手机里没有消息。
周五,祖坟。
舅舅因为什么事情和别人吵了起来,才离家几年,原予竟然听不懂一些长山土话了,更不习惯这边的天气,她接过表姐递来的两副手套全都套在手上,手指还是僵硬得发疼。
从祖坟出来已经很晚,天也黑了,陈照识拉着赶紧她往机场跑,将将赶上飞机,长山到京阳不远,他将她送上一辆红牌车。
“言哥说让你在这等他。”
“这两天谢谢你了。”
他像是看疯子一样看着她,捶她的肩膀。
黑色的车子与黑夜融为一体,后排车窗降下一半,言雨楼出来时车子里看着是空的,他绕过人群往前走,原予在里面动了一下,半张脸从车窗缝隙中一闪而过,有两缕黑发被风吹着挂在了车窗上,而她浑然不知。
他拉开后排另一侧的车门,将准考证递给她。
“今晚去我那,明早我送你去考试。”
“好。”
“紧张吗?”
“不紧张,甚至期待明天快点来。”
她还戴着两层手套,手指笨拙的翻开对折一次的准考证,他给她打印得是彩色的,证件照还是她在军乐队拍的,眼睛看着又大又圆。
“我去开车,你在后面躺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