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3章(1 / 1)

这儿是诺埃尔纸牌大赛。晚上会是决赛的开始,而下午则是人们自行组织的友谊赛。许多曾经被淘汰的参赛者在这个时候返回牌桌,沾沾自喜地与彼此讨论着自己刚发现的新牌技。

最终决赛的参赛者有三个人。都是年轻男人,他们在各自的准备室里进行着思索,以及对命运的祈祷。他们祈祷好运在这个时候能够降临在他们头上。

切斯特菲茨罗伊医生陪伴着洛伦佐格兰瑟姆。洛伦佐有点紧张,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可以进到决赛,这让他感到梦幻般的不可思议。

“我真能做到吗?”洛伦佐问,“我能赢吗?”

切斯特温和地说:“当然可以,洛伦佐。我之前和诺埃尔教授也提到过这事儿,他甚至还祝福了你。你知道的,他就是诺埃尔纸牌的灵感来源。虽然他不承认,但是我认为他就是发明人。

“而我也在这玩法的完善过程中提供了一些帮助。所以,洛伦佐,你已经同时得到了我们两个的祝福。你得相信自己。”

洛伦佐愣了好长一会儿,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他望着准备室的那扇门那扇通往这最后一轮命运牌局的门。隔了片刻,他说:“是的。我能赢!”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人在心中默念着“我能赢”。科林莱恩。

他的手已经握上了门把手。他比洛伦佐格兰瑟姆更早接受自己命运的审判。历史学会擂台赛的最后一轮,将在下午举行。

下午两点。科林莱恩走上了属于他的舞台。

下午两点。洛厄尔街32号迎来了两位沉默的客人。

“哦,西列斯诺埃尔教授,以及……另外一位客人。似乎是您的恋人,教授?”

西列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默然望着洛厄尔街32号一楼客厅里的场景。琴多站在他的身旁,比往常任何时刻都显得警惕与专注。

一楼客厅中,原本他们熟悉的沙发被搬到了一边。一张圆桌摆放在那儿。桌子上,一副全新的命运纸牌就摆放在那儿。两个人,一男一女,正坐在圆桌的左右。二楼,隐隐有惨叫与哀嚎声传来。

阴天昏沉的光线只是稍微照亮了这地方。那个坐在那儿的女人有着温柔腼腆的神情,她安静地、乖顺地坐在那儿,双手安稳地放置在自己稍微凸起的肚子上。

而那个男人,他的面孔隐藏在阴影之中。他是个中年男人,看起来平平无奇,是那种走在路上都会被人忽略,甚至其穿衣打扮还会被人暗自评价为“土气”的,平常而普通的人。

他就是刚才说话的那个人。他指明了西列斯与琴多的身份,但是语气却相当温和,带着一种近乎阴柔的黏稠感,好像是被人缓缓搅拌的胶水。

“您来了。我正想着您什么时候会来。”这个男人说,“我们的牌局正好还缺人。不过我们本来想邀请您参与牌局,但您却另外带了一位客人。我们总该接待客人,况且这是您的恋人。

“所以,不如让您的恋人来成为牌局的参与者,而您来帮个忙,屈尊来当这牌局的荷官?听闻您发明诺埃尔纸牌的时候,您就是那第一场牌局的荷官。”

错了,西列斯心想。这些细节完全没法对号入座,尽管这的确证明了,这男人对西列斯的过去有所了解。

西列斯仍旧保持着沉默,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他审视着这间自己曾经数次造访过的洛厄尔街32号的房屋,感到一种陌生的气息从空气中缓缓渗透出来。

明明只是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但是仿佛一切都改变了。不,有的时候,两天时间就足以改变一切。

……从布鲁尔达罗满心期待地与未婚妻见面,到订婚,到得知真相,到曝尸荒野。一切都发生得如此迅速。

他在心中缓慢地叹了一口气,答非所问:“所以,格雷福斯先生,玛丽娜凯兰正在楼上分娩吗?”

女人的惨叫声始终隐隐约约地萦绕在他们的耳旁,渗着一种可怕的、令人晕眩的血腥气。玛丽娜凯兰在楼上分娩,他们在楼下玩牌。滑稽的场面。

“我的丈夫正陪伴着她。”另外那个女人温柔地说,“我的丈夫是位医生西城的医生。尽管他没有行医执照,但是您不用担心他的能力。我想,他能让玛丽娜安全生下那个孩子的。”

女人的语气轻柔,带着一种跳跃的、活泼的欣喜。她正因为许许多多事情而感到快乐。她安安稳稳地坐在那儿。

……通往二楼的楼梯看起来很近,也很远。

西列斯与琴多对视了一眼,然后落座。原本围绕着圆桌,只有三张椅子。那个中年男人殷勤地亲自搬了一张椅子给西列斯。

西列斯脱了西装外套,将外套挽好挂在椅背上。他顺手将西装口袋里的一支钢笔放在了桌上,免得不小心掉落。中年男人的目光瞥了一眼那支钢笔,随后又平静地收了回来。

西列斯拆开了牌盒。他注意到这副牌的编号。

当吉力尼家族印制命运纸牌的时候,因为商人兰米尔的要求,他们将纸牌分为许多不同的品种,有的是一模一样的普通版,有的是带有编号的特殊版,有的是更为独特的惊喜版。

这当然是商人贩卖物品的一些小技巧;而后两者的价格,尤其是一些更为特殊的纸牌,显然要昂贵得多。

而如今他拿着的这副纸牌,则是编号1的特殊版。

西列斯的目光在那个数字上停留了片刻。他将牌盒中的牌拿出来,然后十分熟练地洗牌。

中年男人惊叹着说:“您的洗牌手法令人惊艳。应该让城里的荷官都学学您的做法。”

“但许多牌局已经不需要荷官。”西列斯说。

“命运存在于无形。”中年男人微笑着说。

西列斯与那个中年男人面对面坐着,而琴多则对着那个女人。他们各自抽了最初的手牌。琴多的目光中透露出一种冷色调的无动于衷,他那双翠绿色的眼睛大多数时候都专注地凝望着西列斯。

“我们花费了许多的时间。”中年男人突然说,“从很久很久之前。一个世纪、两个世纪……那都是不值得一提的事情。可是,从去年开始,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就好像是一个原本运作正常的机器,突然有一个齿轮发生了卡壳。最初只是一个小问题,但是我们没能发现,于是,问题越来越大。直到我们无法处理。

“……或许就是因为您的出现。或许。但也或许,只是我们需要一点新鲜的玩意儿。我们需要更多的时间来等待、来守望……来期待神明的回应。”

玛丽娜凯兰的惨叫声仍旧不绝于耳。只是那声音显得相当遥远。他们四个人坐在这儿,仿佛这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牌局。

第一轮很快就结束了。胜者是那个女人。中年男人的旧神牌是第一个彻底损失血量的。

“您这个玩法相当有意思。”中年男人转而说,“神明与神明的对抗、神明与神明的阵营……以及,信徒杀死了神明。哦,信徒牌杀死了旧神牌。”

没人附和他的说法。西列斯开始洗牌,进行第二轮。

玛丽娜凯兰的分娩仍旧在进行。琴多忍不住朝上看了一眼。

“不用担心,先生。”那个女人轻柔地说,“生产总是需要一点时间。女人都清楚这一点。哦,虽然您是个男人,但是,您也应该听闻过这事儿。得用痛苦的、漫长的时间,来迎接生命的满足。”

琴多收回目光,冰冷地看着这个女人。他说:“我不认为非得这样。”

“那是因为您是个仁慈的人。”那个女人用一种不太赞同,但是又不想明确表达自己想法的语气说,“而我们,我们面对的局面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