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绯嫣从晓风楼回来就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回自己房间,还是失魂落魄的样子,盯着桌前放着的账本发呆。
这时她娘陆姨妈过来,端了杯茶送到她面前,关心道:“没心思就先别看了,休息一下,明日再说。”
陆绯嫣不说话,端起茶喝了两口。
陆姨妈看着她面色,小心地开口:“前天和你说的事,你放在心上没?那国公府的三公子,他要对你有意的话,你也可以顺着二姑娘这层关系多见见,最好找机会让国公府的夫人看看你。”
陆绯嫣没了耐心,不悦道:“怎么又说这事,那三公子什么东西,就要我嫁,文不成武不就的!”
陆姨妈急着劝道:“人家好歹是国公府的嫡出公子,虽说身上官职是凭恩荫得来的,但听你身旁丫头说人长得周正,待人还爽朗和气,哪里配不上你,要被你用‘东西’来称呼!”
陆绯嫣不说话,翻开账本盯着看,明显不想再理睬这事。
陆姨妈看她半晌,问:“我知道你先前是对你表哥有心的,但现在他已经成亲,你不会还存着这心思吧?”
“娘,你有完没完!”陆绯嫣长叹了一声气:“让我专心这把账本看完不行吗?”
“不行!”陆姨妈正色道:“账本也是侯府的账本,姨母信得过你,让你管着事,你也能历练一下,我不反对,但找个好夫婿才是最要紧的,你也不看看你多大年纪了!”
陆绯嫣合上账本起身要出去,陆姨妈在她身后厉声道:“不管你对你表哥还有没有心思,我提前和你说一声,莫说他现在没表示什么,就是他真要休妻娶你,我也不会同意!我陆家就算蒙难,就算你几个哥哥不争气,那也是世宦之家、书香门弟,容不得你这样糟贱自己嫁个再婚之人!”
陆绯嫣没回话,扭头出了房间。
长公主府寿宴之前,聂蓉就上了两次马,碰了一回马球杆,虽然仍旧不太会,但至少能看得懂马球赛了,也能分辨谁的球技好,谁的球技差。
寿宴这天到,一早她就在服箱前犯难,挑来挑去,不知穿什么衣服好,严辞还在床上躺着,看着她道:“上次那件不挺好么?”
聂蓉回头问他:“哪件?”
严辞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幽然道:“书房。”
聂蓉不由自主就想到了她唯一去行云阁书房那次发生的事,再看他那暗流涌动的眼神,立刻就红了脸偏过头去。
但隔一会儿却又忍不住征求他意见:“可那身衣服会不会太招摇了?”
“招摇便招摇,反正不穿那个也招摇。”他说。
聂蓉也才是出阁不久的新妇,心里自然也喜欢鲜艳的衣服,既然有他肯定,便大胆穿了上次那身橘红色缕金百花大袖,戴上金步摇和金耳坠,又认真上好妆,助长了本身的娇媚,的确比之前招摇了许多。
她与严辞陆绯嫣一同到长公主府,等后面入宴,她便和严辞分开了,与陆绯嫣一道和其他女宾在一起,再后来,陆绯嫣同旁人一起去聊天了,聂蓉一个人坐在凳子上。
陆绯嫣离开没多久,一阵细微的动静在她身后响起,她回过头,便看见两个十几岁的姑娘站在一座琉璃屏风后探头探脑往这边看,待她回过头,她们就立刻缩了回去,但其中一个粉衣姑娘的手帕却掉了出来,一阵风刮过,将手帕吹到了她脚下。
聂蓉将手帕捡起来,站起身往屏风后走,粉衣姑娘连忙从屏风后出来,受宠若惊地伸手接住她递过来的手帕。
聂蓉朝她笑了笑,问:“你们在看什么?”
粉衣姑娘一脸不好意思,另一名年龄大一点的紫衣姑娘从后面过来说道:“你就是安阳侯府的夫人?他们说你长得好看,我们忍不住过来看看。”
这倒把聂蓉说得不好意思了,脸颊泛上樱粉,柔声笑道:“那是别人谬赞,你们才算是少女情态,天真可爱。“
两位姑娘笑了起来,粉衣姑娘说道:“姐姐人真好,说话好温柔。”
京中也有出名的大美人,但既为人人皆知的大美人,出身必定不凡,又在众星捧月中长大,不免性情高傲一些,像聂蓉这样生得美,又已然是侯府夫人,却还独自一人坐在角落,替人捡起手帕还起身相送,被夸一句竟红了脸,倒有种美而不自知的单纯,让人忍不住要亲近怜爱。
紫衣姑娘便是长公主府的三姑娘,闺名孟锦绣,已有婚配,并被封了郡主,粉衣姑娘是紫衣姑娘的表亲,名姜月,家中父亲任侍御史。
聂蓉一听侍御史,便知道竟是严辞的下属,不由就在心里亲近了几分,话也多了一些。
三人聊得开心,在宴席之后约好了坐一起去看马球赛。
孟锦绣上一次打马球摔伤了胳膊,被母亲勒令一年内不许上马了,姜月因年龄小,还不太会,所以她俩人都不上场,聂蓉也不上场,正好能一起观赛。
言谈中聂蓉知道今日孟锦绣的未婚夫君会上场,因为这事,姜月说起马球赛时总要调笑孟锦绣几句,将个性爽朗的孟锦绣说得满面娇羞,聂蓉知道了便让姜月指给自己看是哪个。
严皓之前说过严辞是马球高手,早上她问过,严辞并不上场,嫌其他人都是想趁机露脸给姑娘们看的毛头小子,他并不想抢了人风头,她当时笑他不害臊,这会儿见了入场的男子,便发现他似乎还真有资格这么说。
孟锦绣的未婚夫君为将军府的公子,年纪轻轻已在禁军任职,少年也确有几分英武,在马球上拔得头筹,选了只女子用的象牙发梳做彩头,拿到象牙发梳时他往这边看了一眼,满面得意地笑,让孟锦绣又羞又喜,直往聂蓉身后躲。
男子马球之后便是女子马球,聂蓉看见个骑高头大马的黄衣女子,英姿飒爽,胆气竟不输刚才的男子队,再看她昂首挺胸傲视全场的样子,便想起了一个人来,问身旁孟锦绣道:“她就是那个很会打马球的魏国公府的二姑娘吗?”
孟锦绣不知为何脸色有些不自然,愣神一下才点头:“是的,就是她,宋明钰。”
“她骑在马上的样子真好看,巾帼不让须眉便是这个样子吧!”聂蓉忍不住赞叹。
孟锦绣和姜月两人对视一眼,孟锦绣小声问她:“聂姐姐,你之前都没见过她吗?”
聂蓉奇怪:“我以往少出门,只听过,今日才第一次见。”
孟锦绣点点头,一脸探究,却欲言又止,倒是年龄更小的姜月说道:“聂姐姐,你之前是不是和那个沈公子订过亲?”
聂蓉不知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正想着如何回答,却见马球场上一身黄衣的明艳女子竟朝这边策马而来,而且那眼神,似乎是在看着她一样。
就在她奇怪时,宋明钰已经骑马站在了面前,对方在马背,而她坐在略高一些的看台上,两人正好平视,宋明钰手拿马球杆指向她道:“你就是沈知仪喜欢的那个聂蓉?”
所有人都愣住了,静静看向这边。
聂蓉也愣住,但她知道越是受人瞩目,越要冷静,所以沉默了一会儿后直看向她,回道:“我是安阳侯严辞的夫人,娘家确实姓聂。”
宋明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高抬着下巴,略有些不服气道:“果然长得不错,你敢下来和我比试一场吗?”
宋明钰是马球队里的主将,也是整个场上最耀眼的人,她策马过来,球场上其他女子不知什么情况,便停在场上看向这边,看台上的人自然也看向了这边,于是这一幕便成了球场的最中心。
聂蓉能感觉到所有人往这边投来的目光,她原本算小门户出身,长年在后院无人认识,直到与严辞订亲才有了些声名,到后来聂家退婚另许,又被严辞强娶,这才让京中许多人知道她,但真正出现在他人视线底下,还是今天。
可今天,却是这样让人无法招架的一幕。
她不知道这宋明钰为什么突然找上她,对她一个刚成婚不久的新妇问出这样的话,但她知道,她现在不是那个身份低微没见过世面的聂蓉,而是侯府的夫人,不能在宋明钰面前失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