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蓉笑了起来,回道:“谢谢师父。”说着倒是心想,他比她高那么多,她就是想用下巴看人也做不到。

自知他来了肯定要去见的,又不知是什么事,她理了理衣裙,顺着气息,仪态端庄地到大堂,往雅间而去。

此时店内没什么人,雅间也都空着,他挑的是一间有窗的,名为海棠间的雅间,小陶和一名侍卫守在雅间外,隔着竹卷帘,只能依稀看见里面一道艾青色人影。

小陶见了她,倒恭敬道:“夫人,侯爷在里面等您。”

聂蓉想说别叫他夫人,但这夫人也不定是叫自家夫人,对别人称一声夫人以示尊敬也行,她便没开口,由青梅掀了竹帘进去。

严辞就坐在与门对角的方位,面前摆着一盏茶,一盘糕点,那茶喝了两口,糕点却是一只也未动。

近三年未见,他面貌没有太大变化,只是眉目间沉稳之色更重,肤色稍稍黑了一些,大约是在岭南晒的,但今日穿的这身艾青色衣衫却是从前很少穿的颜色,素雅干净,少了几分当权者的威严,多了几分年轻男子的俊逸。

是不是找了个年轻的姑娘在身边,人也想变得年轻些?

她在心里想着,走到他桌前,以一种民女见官员的谨慎恭敬开口道:“民女聂氏,见过侯爷。”

说着,敛了衣裙,准备跪下。

以她现在身份,见了他的确该行跪礼,但才曲膝,便听他声音冷肃道:“不用了,你先坐下吧。”

再抬头,他脸上神色已经暗了一些,原本还一副算是平静的样子,现在却微微皱了眉,多了几分紧绷。

聂蓉知道他来找自己肯定是有事,而不是稀罕她的跪拜,便依言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问他:“不知侯爷前来小铺是为什么事?”

严辞看一眼站在她身后的青梅,说道:“给你们娘子上杯茶就下去吧。”

青梅正要动,转而一想,为什么她还要听他吩咐?

她便转头看向聂蓉,聂蓉说道:“先下去吧,不用上茶。”

青梅依言下去了,严辞看向她,缓缓开口道:“那日在魏国公府,我见你与柔嘉公主交好,所以今日我来,便是因为这事。”

这却是聂蓉没想到的。

第一感觉是,他竟然看到自己去和柔嘉公主说话了?

随后就想,她与柔嘉公主交好的确许多人说过她,爹,娘,好友,还有沈知仪姐姐沈知娴,都曾劝过,但他们都是关心她,担心她名声,严辞却又是为什么,又是以什么身份来说这事?

所幸严辞很快就继续道:“柔嘉公主不是太后所出,但却是明正言顺的皇亲,是皇上的妹妹,也与太后关系融洽,你与她来往,不知是否有提起太后,又是否,会提起曾经的昌王。”

这话一出,聂蓉心头便一紧。

她与柔嘉公主在一起时的确提起过太后,但肯定不会提起昌王,可现在她才猛然惊觉,昌王也算得上是柔嘉公主的亲弟弟。

“昌王是太后最小的儿子,倍受宠幸,她若知道你与她儿子的死有关,必然不会放过你。”严辞说。

聂蓉不由自主因为紧张而屏住了呼吸,脸上一点一点失去血色,变得一片苍白。

的确是这样,若她在言谈中不慎说错什么话,泄漏了当初的事,那柔嘉公主会怎么样?柔嘉公主若告诉了太后,太后又怎会善罢甘休?

不管是她还是聂家,都没那个能耐抵得过太后的怒火。

而严辞此番过来,目的也不言而喻,便是怕她泄漏了此事,从而连累上了他。当初她是他妻子,他为护她而弄死了昌王,如今事过境迁,他兴许早已后悔,担心有一日东窗事发,却又见她与皇亲来往,肯定要来警告一番。

作者有话说:

严辞:既然沈知仪不行,那我就可以上了,待我先找几个好理由去见她~~

幕幕:嗯,你这理由挺好

? 第 73 章

她的确因他的话而警醒起来, 却又忍不住心中忿郁,抬眼道:“侯爷这话,是不是太过霸道了?”

说着, 刻意露出一丝淡然的笑:“侯爷也与昌王之死有关,却每日面见皇上,往来之人也是皇亲国戚、王公大臣, 侯爷没说为了这事退仕,怎么又要求我不与皇亲往来?还是侯爷觉得自己胸有丘壑, 在那些人面前可以游刃有余,而我就是个不知轻重的无知妇人,就适合待在后院不出门,谁也不见?”

她一番话,脸上虽然带着笑, 严辞却也能听出来她不高兴了,句句是对他的还击, 也满含敌意。

他心知不好,便努力平静了语气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只是见你同柔嘉公主亲近,来提醒一句而已,这也是……”他顿了顿,似乎在考虑用词, 然后接道:“也是为你的安危着想。”

聂蓉笑道:“侯爷若不说, 我以为侯爷是来警告我的。其实您大可放心,我本就不是乱说话的人,不会胡言乱语连累到侯爷的。”

严辞发现她口齿伶俐了, 对他也尖酸刻薄了。

可明明之前她和沈知仪见面, 和宋明钰、和柔嘉公主, 都还是那副温柔如水,笑中带娇的模样,只见了自己是这样。

他一时竟不知该怎样说,才能让她明白自己不是在指责她,只是单纯的,想找点什么事和她说,看看她对自己的态度。

凝视她半天,他才惊觉自己看她失了神,这才正色回道:“不是警告,确实是提醒。既然你心里有分寸,那就算我这提醒多余了。然后,若出了什么意外,又无人相商的话,可以来找我。”

她抬眸看向他,他又赶紧补充道:“此事只我二人知道,休戚相关,福祸相依,多商量两句,总好一些。”

聂蓉这才点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的话,回道:“我知道了。”

两人沉默一番,似乎该是离桌的时候了,这时严辞状似随意地提到:“你弟弟,决定去颖县?”

聂蓉这才想起来还有这桩重要的事,他能主动提及再好不过,便很快回道:“他是这样说。”

他问:“兵部有缺,为何不到兵部?”

聂蓉垂眸默然一会儿,不知该怎么说,严辞继续道:“留京任职,是新科进士们梦寐以求的机会,若要放弃,确实可惜。外放去做知县的确可以历练,但这样的机会并不适合现在的聂长博,他太书生气了。郎舅一场,我不说循私,但肯定不会让他受埋没,如今变革改制在即,他来兵部,日后必定有远大前程,你们可以再考虑几日再作决定。”

聂蓉因他这话而微微怔住,他竟说“循私”,也就是说,在他眼里,他和长博的关系是有可能会循私的?他看长博,并不是厌恶和不相关,而是带着关照,就像他们还是姐夫和小舅子一样?

她那竖起的满身尖刺瞬间就软了下来,一颗心“怦怦”乱跳,在桌下紧张地绞起手,垂首道:“我会和他说的。“

至此,严辞知道自己再没有什么话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