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你也吃。”思儿懂事地给娘亲碗里也挟了一块鱼,眼睛亮亮,反倒安慰知言:“娘亲放心,宫里的饭菜可口,儿子每天都吃得饱饱的。”
这孩子太懂事了,知言眼中含着泪吃下儿子为她布的菜,味同嚼蜡。
孟焕之身为父亲,自两个儿子进学后,一向在他们端得板正严肃很少说笑,今天也是依旧一如往常,若他显得不寻常,更让妻儿心中没底。
意儿素性活泼,饭桌上一个劲儿打岔,说他京里的玩伴、街上的趣事,就想逗得娘亲和弟弟笑一下,说到兴致高处饭粒横飞,半桌子菜都沾了他的口水饭,还叫人怎么吃。
意儿讪讪地笑,屋内气氛也活跃起来,知言首先掌不住笑了,孟焕之也微笑看一眼长子。
思儿拔拉出眼前清心百合汤里的饭粒,一脸嫌恶,看向兄长的眼神就差说你很二。
撤了席又重新上过,一家人用过饭后,知言拉着思儿问了许多话儿,又细心叮咛了一河车的话。依依不舍把儿子送回前院,她觉得走路的劲都没了,扶着墙在夹道里伫立了半晌。
若不是思儿自小独立,知言真想留儿子同她睡一晚,可这孩子天生就不喜和人过于亲近,若即若离保持一段距离是他最喜欢的相处方式。
孟焕之却是看着儿子睡下,为他掖好被角,静静坐在床边相望。被中的小人儿盯着父亲冷不丁冒出一句:“爹爹,何为心存王道?”
孟焕之轻轻抚摸儿子的脸蛋,笑了笑,“心中有坚持,不因他人而轻易改变,这就是王道。”
思儿难得地笑了,未长开的桃花眼灿若星辰。他要等着爹爹娘亲和哥哥回京,一家人再吃团圆饭。
月色空明,照得孟府上下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离愁,知言不曾入睡,犹在为儿子做最后的安排,她留了刘妈妈及刘管事并冬至一家在京中,又府里还留有十数个稳当的丫头长随。
前院孟焕之留下孟铁进宫陪伴思儿,孟铁即铁蛋,正是前几年意儿念念不忘的大哥哥,被孟焕之改名为孟铁。他跟着长兴近五年,从去年开始跟随孟焕之在官衙、宫中行走,甚是机灵稳妥,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一切都理顺,知言对着洒了一院的月光出神,直到看见一个高大身影投进院,身影的主人肩头沐着月色进屋,将她环抱在怀。
知言伸手捂向他的大手,十指交扣,偎在他的胸膛前久久不说话,空余一室静谧。
☆、216|第 216 章
出京一路西去,暂时抛下独留思儿一人在京中的遗憾,意儿从出城之日起便撒了欢,镇日骑在马上一路急行,美其名曰为大家前面探路。
瞧着到了晚上面皮晒得通红的儿子,知言边为他脸上抹药膏,心内窃笑,臭小子,先由着你乐两天,到第三日你还能蹦哒起来才叫能。
孟焕之年少时出游四处,知道初在马背上疾行一日后的苦楚,他本意劝解儿子悠着点,免得三五日后莫说着骑马,走路都成问题,见妻子高高挂起做旁观状,略一沉吟明白她的用意,也便遂了意儿的心思。
果不出所料,第三日清晨意儿呲牙咧嘴扶着小厮的肩头艰难出现在大家面前,脚下一寸寸挪着,坐下时两腿撇得老开,俊俏的小脸扭曲成一团。
知言边为儿子布菜,摸了一下他的小脑袋,温声道:“今天同娘亲一起坐车,等养好了再骑马。”
“我要自己要药,娘亲不许偷看。”意儿的关注点总是莫名其妙。
少年郎的长大总以抗拒与母亲亲近为开始,以前的秦昌就如此,意儿也慢慢抵触知言把他当成小孩看,总以小大人自居。
知言忍俊不禁,笑着应下。
意儿边拔拉着饭嘀咕道:“爹爹和娘亲也不提醒一声,原来骑马久了大腿内侧会磨起泡,那泡破了才叫一个疼。”他皱着眉表情痛苦万分。
孟焕之抽冷在旁来一句:“我们说了,你肯听?凡事要自己亲身经历后才能了解内情。坐在车上养两天,等好了就不会那么容易磨起泡。”
意儿半信半疑,先上车自己上过药后,才允许知言上车。有他在,叽叽喳喳嘴里不停,也能分散知言的注意力,使得她不那么牵心思儿。
穿过城镇,行至人迹罕至的旷野处,孟焕之邀请知言弃车换乘马匹。车厢外的他一脸热情,伸手以待,知言将手递给他,笑靥如花。
飞翩老了,行不动远路,留在孟府京中养老。启泰帝赏给孟焕之千里良驹当新座骑,他把追风还给知言。
“焕之,你行走大江南北时有没有艳遇?譬如说那家的贵小姐看中你。”知言骑在马上,偏过头戏问身边的人。
“艳遇?”孟焕之却是笑了,盯着神情促狭的妻子,故意清了清喉咙,“倒有一桩。”
“啊?”知言好奇,催促他快说。
孟焕之反问一句:“真让我说?”
倒真问住了知言,据她了解孟焕之以前和别的女人没有什么瓜葛,现瞧着他一本正经的样,难道他瞒得太紧?
不想,知言一点也不想知道他和其他女人的事,驱赶追风慢跑几步,把那人抛在身后。
见她恹恹的样子,孟焕之心下好笑,不再卖关子,快跑几步追上妻子,握住追风的缰绳,很是认真道:“看,证据就在眼前。当年,有个没见过面的小滑头用一匹马哄得我上勾,日思夜想,一辈子都甩不掉。”
明白他说的什么,知言轻骂一句:“无赖!”嘴里不饶人,眼底却是笑着的,口是心非大概就在说此时的她。
官道上两人悠闲并骑了数里,快到打尖时,知言复又回到车上。意儿一个人等得无聊,逮住知言嚷着要玩叶子牌。
知言只顾得上擦汗,久不活动才骑了一会儿马浑身乏困,抓着叶子牌直打?H,迷迷糊糊出错了牌也不知,她也未发觉意儿探究的眼神。
待到驿馆时又是孟焕之亲自搀扶她进去,意儿跟在父母身边后,脑中闪现京中其他官家子弟的话语。能同他交往的都是各家的嫡子更甚者是嫡长子一类,每每聚在一起听他们闲言几句,无非在说家里的姨娘、庶出的弟妹。
孟府就两子,还是一母所出,府里更没有通房、姨娘之流,爹爹与娘亲又好得没的说,常常当着一屋子的人眉来眼去。意儿坐在人群中,全当是听趣事。听到大家义愤填膺家中的不平事,他抽冷来一句:“你家为何要有姨娘,叫伯父全遣散了就是,便也没那么多的麻烦。”
大家看意儿的眼神就像是看怪物,谁家不是三妻四妾,若守着一个女子还不得叫人嗤笑。孟大人是出了名的畏妻,他们的爹爹才不是。
意儿轻嗤,心下暗道他的爹爹才不怕娘亲,相反娘亲事事听爹爹的,畏妻的名声爹爹背得可真冤。
安置妻子入睡,孟焕之踱到儿子房里问功课,虽在路上也不能懈怠,谁知那臭小子一见到张口就问:“爹爹,你为何不纳妾,是怕了娘亲吗?”
胡闹!孟焕之头一个念头即是,他又见儿子郑重的样子,收起斥责的话儿,施然坐下,慢条斯理道:“人的心仅此一小块,装了你娘亲、你们兄弟二人,哪能再装得下别人。”
意儿仍有一丝困惑,追问道:“京里头别的人家,还有世上大多数人家,他们心里做何想?”
“或流于世俗,或贪图享乐,不外乎这两种想法,你见他们何时安宁过?”孟焕之浅笑答复儿子的提问,孟家数代不曾纳,他也很有底气说出上述的话。
外祖家的舅父们就很和睦,算不算特例,意儿越听越迷糊,嘴中却道:“爹爹,将来我能否自己挑妻子的人选。”
孟焕之彻底无语,这臭小子从那句话中听出让他挑媳妇的事来,沉下脸道:“胡闹!把你的功课交上来。”
意儿暗底里吐了吐舌头,拿起桌案上才写的书稿,挪着脚步交到父亲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