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焕之费了气力在天子面前为乔骏求情,绕着弯子把他发到北边要塞处。但愿有朝一日能有乔骏的用武之地,一洗前辱,重振神气。
乔骏眼中的颓废逃不过孟焕之的眼睛,这也是一直以来担心的,他负手上下打量一番乔骏,脸上现出凝重之色。
“大表哥,此行你要去牢关扎根,要塞之所地势险要,风寒浸骨,还望多保重。”
一听到牢关,乔骏猛抬起头,眸中闪着亮色,浑身紧绷,犹如猎豹出击的一刹那间。那是二妹战死的地方,孟焕之当真用心良苦,把他放到牢关,提醒他不要忘了前仇。
乔骏微翕嘴皮,笑容一闪而过,“谢过妹夫。”曾几何时,他一心想同孟焕之讨近乎,对方从头至尾客气疏离,只以世子相称。如今虎落平阳,倒收获诚心诚意大表哥称呼。
秦昭在旁观望许久,适时上前轻拍乔骏的肩头,“大表哥一路好走,京中的杂务交于我便是。且莫多想,欠你的终究逃不过。”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乔骏颔首。他不应沉沦,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将来那怕是做个马前卒,也要在沙场上拼命出力。
成年男人之间说话点到为止,乔骏把谢意埋在心底,跟随衙差继续上路,身后孟、秦二人目送他走出老远,才上马回燕京。
前路漫漫,骏马失蹄,带镣出行,乔骏的一生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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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是休沐日,不用急着上翰林院,孟焕之信意由缰尽享片刻清闲,马蹄嗒嗒声回响,身后传来秦昭的问话,“圣上许久不露面,真是怪异。”
“嗯,天子有恙。”孟焕之轻描淡写道。
长盛帝身体无病无害,心中生出鬼祟。四月壬申日的宫乱,背后看不见的手太多,各方势力为了一个目标,心存默契把事情推到一个无法估量的地步。
禁宫动乱,夜半走水,兵器交锋,自此天子夜不能寐,阴晴不定,喜怒难测。含章殿的小内侍和宫女们战战兢兢当差,生怕一个不慎惹怒天子引来杀身之祸。短短一个月时间,被杖毙的宫人已有十数人。
熟悉的面孔日渐消失,孟焕之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寒意,伴君如伴虎,他才深得体会。
秦昭耳目聪灵,消息来源四通八达,方才只是信口一说,见妹夫索然无兴致,岔开了话题,“妹夫可算是清闲了一日,家父等你回去吃团圆饭也有些日子。九妹带着意儿昨天便回了娘家,说不准早备好酒菜等着我们。”
孟焕之回京后不得闲,去岳父家拜访的事一拖再拖,实在说不过去。岳父本来就对他怀有成见,无论他如何讨好献宝、送字画,都得不到好脸色。没法子,哄了人家宝贝的女儿来,受点闲气也是应该的。
“正好,我想讨杯舅兄的好酒喝。”
“可别,我还怕被你灌醉。”
“有酒助兴,才可以论昨晚未尽的话题。”
“还是不妥,你若吃多了,九妹冲着我使性儿,埋怨我故意苛待她的夫婿。”
“哈哈哈”,孟焕之开怀大笑,挥鞭催马,两人放快脚力赶在午饭前回三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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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言姐妹四人全都回娘家,聚在一起阅知恬的来信。
信上说,暹罗王待她极好,常带着知恬乘象出行抛头露面,因她生得貌美,大街上平民争相目睹,都道是佛陀转世。
知恬被美负累了若干年,终于有人对她说可以绽放美丽,她内心带着惶恐不安,生怕再招来祸事,几次裹足不前。还是司马老师劝动知恬,让她入乡随俗。最初几次心怀忐忑,后来也习以为常。知恬也有了身孕,快要做母亲,暹罗举国为天仙似的王妃祈祷,佛寺中点着长明灯不熄只求王妃平安。
知言欣慰万分,太好了!
知恬过得幸福,大家也放下一片心。四奶奶打发婆子到知恬的生母处报喜,又要备着东西送回西北故里,给祖父母报平安。
知雅口快心直,脱口便问:“四姐,姐夫怎么今天乖乖得陪你回娘家,真是稀客,有多半年没见着他了。”
知画养好了身子,气色恢复如常,依旧是美艳动人,绰约多姿。穿着芍药红敞袖夏装,乌发梳了牡丹髻,点翠大凤钗,贵妇派头十足。她从小就好强,在妹妹们面前也不示弱,语气中带着不经心和随意:“他来罢,不来也罢,也就那么一回事。又不是为着我的缘故才献殷情,没什么高兴的。”
知言捅一捅知雅,挤个眼色别在人多处揭知画的伤疤。姐妹们转而说起衣裳料子、珠宝首饰,各自的儿女。
“我那处新得两匹艳丽的料子,洒金织蔷薇,好生亮眼。我可降不住,赶明儿送给七姐。”知言不大喜欢太鲜艳的衣衫,每回得了都送给知雅。
知雅欣然接下,耍着贫嘴,“好啊,不过可说好,我没有回礼。”
董大学士不喜奢华,平日里最看不惯小儿媳妇穿金戴银、衣衫华贵。偏生知雅最好美,生性喜炫耀。她穿姐妹们送的料子还能说过去,若让公婆知晓她自个花钱买了好料子裁衣服,天天耳边的碎碎念岂不烦死人。
知仪日子过得最平和,传了几代的翰林之家,婆婆妯娌不是老实人就是古板呆性子,只要她不挑剌生出事非,没人好端端冲着她发难。闲来无事,逗逗儿子,侍弄香料,除了那个呆脑瓜子的丈夫碍眼,其余诸事和顺安适。
知画对着院中一株海棠出神,那边屋里几个姑爷并秦家父子几人说笑,唯独听不到她的夫君说话,他心中不情愿来罢了。
秦辅才从首辅的位置下来,那地儿尚是温热;再者,现任首辅也是秦家的姻亲,想使个绊子收拾没落的世家也不是难事。苏家早都衰败了,要不然十年前也不会上赶着与秦府结亲。
年后,知画的公婆苏家族长夫妇亲上燕京,进门便对儿子大加训斥,命苏元成跪祠堂抄家法。
夜深地凉寒气逼人,祠堂久不开门阴冷潮湿。
知画强忍着没去给夫君送衣送物,苏元成守在无人的祠堂中受罚,她在灯底下静坐,如同以前独自一人度过的无数个夜晚,通宵不曾合眼。
丈夫学乖,知画也没有多高兴,她知道他本性难移,总有一天也会舍她而去。知画过往的努力和付出全成了笑话,可她还是放不下,心里头扎了根深刺拔不出来,府里头即将有个女人为丈夫生孩子,想着都烦。
母亲年轻时经历过的痛苦,知画感同身受,因她动了心,无法心平气和对待通房和妾室,苏府的姬妾们常年喝着避子汤,身子早都废了,唯有外面的那个女人意外结了珠胎。
看着三个妹妹靠在一起亲密无间说着笑话,不知道的人以为定是一母所出。
☆、165|第 165 章
月明送清风,飞霜皎如雪,庭中人初醉。酒意酣浓,兴致最高时戛然而止,方能回味无穷。秦家几位姑爷颇有同感,识趣告辞,秦昭亲送妹婿到大门外。
马车吱悠吱悠行在大街上,孟焕之倚在知言肩上,半带着醉意戏说起如何受岳父冷眼。
“我进门先行揖礼,岳父只轻抬了一下眼皮,挤出一个字――坐。”
“然后呢?”
孟焕之略微夸张地描述:“我从韩兄手中硬夺来的苏东坡天成砚,岳父眼皮都不带夹一下,笑着冷哼了一声,为夫心里都打了个哆嗦。”
想起秦枫最为典型的皮笑肉不笑,知言再也忍不住笑出声,“这不怪你,都是因为受了四姐夫的牵累,父亲一听见苏字反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