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不得不开口道:"草民观公子的伤口,乃是匕首所伤。匕首并不长,刀刃也纤薄,因此并未伤到脏器,公子送来时血已差不多自行止住了。但公子的脉象却一时虚浮无力,一时奔如走马,仿佛……是中毒所致。"

褚容璋面色不变:"何种毒?可有解?"

"毒并不难解,我方才已为公子清洗过伤口,再照方抓药,早晚送服,十日便可大好了。"

白青崖听到此处,忙端起那碗药:"那公子快喝了吧,凉了恐失了药性。"

褚容璋自若道:"劳烦小公子扶我起来。"

白青崖显然从未照顾过病人,端着药就想上手,手忙脚乱的,差点泼到褚容璋身上。

姜敏行一脸惨不忍睹:"小公子,我来端。"

"欸,欸。"白青崖尴尬地将碗递过去,尽量不碰到伤口,将褚容璋扶了起来。

姜敏行递回去的时候突然道:"公子千金之躯,又带着伤,别叫烫了。小公子,你先喝一口,若不烫口,再喂公子喝下罢。"

白青崖正愁无处表现自己,立即便照做了。他拿起白瓷勺子舀一口尝了尝,让这药苦得脸都皱了:"烫倒是不烫,只是这也太苦了。姜大夫,你这儿有没有个蜜饯儿什么的,让公子吃完了含一个。"心里想,这老头不愧是在宫里服侍过贵人的,这媚上的手段,我拍马不及。

褚容璋就着白青崖喂过来的瓷勺喝了一口,才道:"我没有这么娇贵,老大夫,您多心了。"

姜敏行赔笑道:"是草民多事,公子勿怪。"话音一转才道,"公子的毒不难解,草民方才之所以欲言又止,并不是提防小公子,而是认出了这毒的来历,此毒牵扯到民间逆教,白莲教。"

白青崖一听,吓得勺子在碗沿磕了一下:"是那个二十年前在百越纠集乱党谋逆的白莲教?"

其实白莲教之害早已有之,最早可追溯至前朝刚立国时,起初并无名号,只是一群暴民纠集在一起作乱乡里。后来到了前朝末年,天下大乱,各地妖孽频出,乱民中出了个聪明的头领,白莲教才真正成了气候。

本朝太|祖正位登基后也曾派兵围剿过,但百越之地毒虫瘴气遍布,官兵水土不服,大多病倒,那些逆党见势不妙就往林子里一钻,着实难办。彼时立国不久,国库也空虚,大军不能在此处空耗,最终还是鸣金收兵了。

一直到今上登基时,梁燕霆梁大将军出面,将这个为祸已久的逆教收拾得元气大伤。说起来,这位梁将军还与褚容璋颇有渊源梁燕霆出身镇国公府,是当今皇后的胞兄,端淑长公主的丈夫,褚容璋应当唤他一声舅舅。

梁燕霆少年成名,用兵如神,在民间颇有名望,只可惜天妒英才,明珠还来不及大放异彩,就在二十岁时死在了战场上。

想到这里,白青崖越飞越远的思绪被姜敏行的说话声拽了回来。

"正是。此毒名唤'醉生梦死',草民的师兄在军中当过几年军医,曾随军围剿逆教,乱党在战中刀上多涂此毒。中毒伊始只觉伤口麻痹,不多时身上冷热交替,陷入昏迷,最后在梦中心脉衰竭而亡,极其歹毒。"

白青崖脸都吓白了。他一想没准这丧心病狂的凶徒方才说不定就藏在那巷子某处看着他和焚琴,不由得后怕不已。再一看身中此毒的褚容璋,不知道是真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还是能装模作样,竟气定神闲,还在把玩刚才解下来的玉佩的穗子。

正想着,忽觉有人拍了拍他的手,是褚容璋。

"我自己来罢,小公子吓得勺子都拿不稳了。"褚容璋接过药碗,端起来一饮而尽。

那药苦得要命,其实凉到能入口了,像这样一饮而尽是最好的,可不知为何,褚容璋就任由白青崖这样一勺一勺地喂,喝了大半天才喝了不到半碗。

白青崖今晚频频在褚容璋面前出丑,也不再脸红,强装无事地将空碗放在桌子上,又听褚容璋道:"我知道了,老大夫实在辛苦了。"

姜敏行连道不敢,下去为褚容璋收拾住处去了。屋里又只剩他们二人。

*

白青崖装作在鼓捣那药碗,不敢回头看褚容璋。他刚醒的时候还能装作不知道他的身份,现在再装傻不得,白青崖连怎么说话都不会了。方才那样难免僭越,可要是卑躬屈膝,会不会显得他是个软骨头,叫人看不起?

褚容璋仿佛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也不叫他转过来:"小公子不是早就猜到我的身份了?怎么眼下好像吓到了,不若方才活泼?"

白青崖硬着头皮回:"我……不知道应当怎么称呼您……我是不是应自称臣?"

褚容璋又笑了,他好像总是很轻易地被白青崖逗笑:"我说了,小公子是我的恩人,你我之间,没有君臣之别。"

这是今晚褚容璋第三次称白青崖为"恩人",作为皇室中人,他实在是谦逊过了头。白青崖不曾想过,有句话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作为君上,要了臣子的性命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臣子救君上更是天经地义,豁出了性命也不足为奇,事后赏些财帛也就罢了。哪里会有皇家子弟真把救命之恩放在心上的呢?

可惜他有限的阅历并不能让他想到这一层,他从褚容璋貌似平易近人的语气中汲取了些力量,鼓起勇气转过头来说:"殿、殿下,您别叫我小公子了。我姓白,名白青崖,是吏部侍郎白启元的三子。"

"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是个好名字。"褚容璋像方才一样,招手示意白青崖来他面前,亲手为白青崖系上了那枚盘龙佩,"我名容璋,行一,你看起来就如我的幼弟一般大。可曾取字了?"

白青崖想拒绝,但又不敢碰到褚容璋,最终扭扭捏捏地受了:"殿下,我还未及冠,不曾。"

"那可曾考取功名?"

白青崖叫说到痛处,汗颜道:"我天资愚钝,也不曾。"

"不曾?"褚容璋沉吟了一下,"那也无妨。"

白青崖也不敢问什么"无妨",想赶快把这个话题绕过去:"殿下是遇到歹人了吗,怎会一个人倒在花街的暗巷?"

褚容璋不答反问:"我倒也想问,青崖怎会出现在花街的后巷呢?"他着重提了"花街"二字。

功名未就便流连花街柳巷可不是什么好印象,白青崖立刻涨红了脸:"殿下!我只是路过那里,是去往……"

话说到一半,突然传来砸门声,伴着一个粗犷的声音:"锦衣卫办案,开门!"

青青好像一个本科学历不好的打工人在HR面前唯唯诺诺

第九章、锦衣卫

白青崖猝然回头,失声道:“锦衣卫?!”

锦衣卫鹰犬之名臭名昭著,连垂髫小儿也战栗恐惧,更遑论身为官家子弟的白青崖呢?

他下意识地回头去看褚容璋。他自己未意识到,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内心已将褚容璋当作依靠了。

褚容璋见他神色惊惶,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不必害怕,把我给你的玉佩收好便是。"

白青崖心下稍定,可胸腔里还是突突直跳,取下门闩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他母亲还在时,大约是五六岁的光景,隔壁住的是一位御史大夫,仿佛姓陈,是个眉目和善的老头。

那时父亲和母亲恩爱非常,是记忆中难得的琴瑟和鸣的好时候,而父母和睦的孩子,性格都不会太阴沉,因此他那时还有几分活泼气,喜欢爬到他母亲住的菡萏院的围墙上去够邻居家种的那棵桑葚树结的果子。母亲怕他摔下来,又念他年幼,不舍过多苛责,只好严令婢女小云看好少爷,不许他攀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