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鸦腰间属于皇子府的徽记硌得白青骧脸生疼,心发凉。他明白自己今天恐怕要栽了这个瞧着普普通通的侍卫居然出身于大皇子府。

不同于囊中羞涩的白青崖,白青骧生母尚在,也颇为受宠,进学之余他经常纠集一帮士子高谈阔论,对朝中局势也有所涉猎。正因如此,他才清楚,嫡长皇子褚容璋,不要说他的侍卫了,就是他府上的一个门房,那也不是他这样的人能惹得起的。

白青骧怨毒地想,一个绣花草包,怎么给他攀上了这棵大树……

“你到底想怎么样?”

“怎么样?”白青崖哼笑,“你和你的好爹,不是说我嫉贤妒能、残害手足、罔顾人伦吗?既然已经定了罪,我岂能白担这虚名!”

“把他的两只手打断要缓缓地打,务必打到明年二月的会试时也不能握笔的程度。五弟这样好的学问,匆忙下场取不到好名次岂不是误你一生?今日兄长做主,让你好好沉淀沉淀,只盼你厚积薄发,别辜负了我的一番美意才好。”

睡鸦心狠手黑的事干得多了去了,一个小小庶子,莫说是打断手,就把他弄死在这儿又有什么大不了?当即便要领命照做。

白青骧惊骇欲绝,叫得杀猪一般:“你敢!白青崖……你光天化日之下仗仆行凶,戕害血亲骨肉,传出去大殿下也保不住你!”

“啊!……唔!”

白青崖掏出一块手帕粗暴地塞进了他嘴里,享受了一会儿白青骧凄厉的惨叫后,施施然道:“可惜啊,这消息是传不出去的……五弟,我奉劝你老实些,安分守己的话,明年不成,后年还能继续考,如若不然,那我保证你这辈子都将无缘宦途所以说,这手是你今天失足跌下假山,不小心摔断的。记住了吗?”

……

白青崖休沐回家一趟,加班加点地使人打残了幼弟,走路都发飘。他回菡萏院将那根没来及典当出去的金钗揣进怀里,饭都没在家中吃一顿,便大摇大摆地出了门。

他先去京中有名的金石古玩街逛了一圈,出手之阔绰,惹得街上的老板纷纷伸着脖子瞧盼望贵客的脚也往自家店里伸一伸。

逛得差不多了,白青崖走进店面最阔的“万珍阁”,着意为褚容璋挑了块玉佩作回礼说到玉佩,实在是他心头的一桩隐忧。

暗巷那夜实在是跌宕起伏,当朝皇子、东厂提督……这些平时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一个个出现在他面前,先是担惊受怕,又有沈三钱那阉竖……以至于到两日前白青崖才发现初见时褚容璋赠他的那块蟠龙佩竟然遗失了。

白青崖不消细想,定然是沈三钱那厮憋着坏,故意扣下了他第二日从沈府出来时,衣裳都换了。

原想着向褚容璋坦白,但想起那日在督公府门口,他口口声声对褚容璋说自己将玉佩贴身收着,时刻不离当时说得笃定,现在弄得进退两难。

眼下白青崖对褚容璋的孺慕之情正盛,倒不是怕说出真相惹得人责罚,实是不愿在那张总是含着温和笑意的俊美脸庞上看到对自己的失望。

白青崖长叹一声,将装着玉佩的匣子扔给了一直默默在身后付账的睡鸦,又去望仙楼大吃了一顿,在日暮时分踏着夕阳回了皇子府。

照理说,休沐日应该在家中过一夜,第二日再来上值。但家中冷漠的人情与破败的小院实在是没什么令白青崖留恋虽然不过半月,有褚容璋在的皇子府却俨然是他心中的家了。

打发走了睡鸦,白青崖怀里揣着那个小匣子,兴高采烈地准备去向褚容璋献宝。这时辰,想必褚容璋正在西暖阁休息,也不知他用膳了没有。

西暖阁内。

褚容璋确实在这里,只是除他之外,身后还侍立着一名内宦服饰的老太监。

听完德全报来的消息,褚容璋沉吟了一会儿,平和地吩咐道:“三弟手底下的人乱嚼宁平的舌根子,想来必定也不是三弟的意思。只是‘恶语伤人六月寒’,这凉意也该叫他们体会体会让檀霭去拿住这些人,剥了皮,给三弟送去。告诉他这些狂悖之徒我替他处置了,不会惊动父皇,也算是我这个兄长对他尽了一份心。”

德全明白这是警告三皇子见好就收,把嘴闭紧的意思,正待答应,却听门外传来轻快的一声:“殿下要对谁尽心?”

德全一惊:“外头的人都死了吗,怎么不通报?”

白青崖进门的脚步顿时一缓:“……我打扰殿下了?”

“没有。”褚容璋面色如常,露出一抹含着安抚意味的笑,“怎么这么晚跑回来?”他轻轻一招手,示意白青崖坐过来,“是不是在家里受了委屈?”

见褚容璋并未流露出不悦,白青崖才松了一口气,又暗恨德全大惊小怪地拿架子,怏怏道:“没有。是我想殿下了。”吃那一惊,到底没了来时的兴致。

褚容璋自然是好一番柔声宽慰,又赞他的玉佩选得好,终于哄得他重新开颜,见时候实在不早了,才回缣风院去。

默不作声地看完全程的德全神色复杂,待白青崖走后先是告了罪,才委婉地提出:“方才的话不知长史听到了多少?”

褚容璋面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听到多少都无妨。”

德全不好再多言,只能暗叹一声,殿下对尽在掌控之中的人或物倒是一如既往的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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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子夜歌

“长史大人?长史大人?”一道轻柔的女声将白青崖从昏沉的梦境中拽了出来。

他在云朵一般绵软的被褥中挣扎着睁开了眼,看到一名桃粉色罗衫的婢女正将床帐挂起。白青崖有些回不过味儿来,直愣愣地盯着她心想,彩云什么时候变样儿了?

桂旗被他看得脸红了半边,轻声细语道:“长史大人,该起了呢。”

白青崖读书时虽早起惯了,可每每晨起皆不能立时清醒,还总是要木呆呆的好一会儿,今日也是如此。他又躺着缓了缓才回神,想到自己早已身在大皇子府,眼前的丫鬟也不是那个狗眼看人低的彩云,而是桂旗。

昨日收拾了白青骧,心中多年的郁气一朝纾解,真可谓是春风得意。

回到缣风院后,白青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能有今日,全是仰赖褚容璋,再加上他一直垂涎于驸马之位,怀揣着三分讨好,七分真心,他准备再写一封信笺,附在日后的课业中悄悄送给褚容璋。

但咬着笔头苦苦思索,落于纸上后又觉得太过肉麻,不好意思送了折腾到三更时分才睡下,今晨难免格外的神思恍惚。

桂旗也颇为体谅,略略扬声道:“进来伺候大人梳洗。”

便有两个小丫头各自捧着盥洗所用物什绕过紫檀屏风走了进来。其中一个将手巾浸在水中打湿,便要上来替白青崖擦脸。

白青崖不自然地拦了一下,连忙接了过来自己擦。一来,这院子里最小的丫头正是眼前这个,不过十二三岁,他一直不习惯叫这么小的姑娘伺候;二来,有些难以启齿的原因不足为外人道。

自从那日被沈三钱亵玩过,身上的印子一直不见消退,昨夜他入睡前偷偷掀开中衣瞧了一眼,那些斑驳红痕仿佛愈发鲜艳了不仅如此,胸乳旁甚至有几道乌青的指印浮现出来。

每到入睡时分,厚苍阁内都会燃起助眠的香料,白青崖只觉清淡好闻,睡得格外好些,除去每日起床后稍显酸痛的身体和累累难消的暧昧痕迹,一切如常。

白青崖未经人事,对这些全然懵懂,根本发现不了其中的古怪,除了换衣裳的时候要避着人,这点细微的不适并没有对他的生活造成其他困扰,只是让他偶尔在心中骂一骂沈三钱罢了。

……

随着厚重的罗帷被挑开,大亮的天光随之倾泻入室内。白青崖瞧着天色不算早了,掀开被子,赤脚踩在脚踏上,问:“什么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