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1 / 1)

沈岱狠狠拍了一下桌子,身体也无意识地向前倾去。

陈律师立刻坐直身体,悄然往后挪了一寸,他看着沈岱咬牙切齿的凶狠表情,没料到自已有一天会被一个omega的气势吓到。

“你们就会玩儿这手,对吗。”沈岱厉声道,“他想干什么!”

陈律师整了整衣襟,谨慎地说道:“瞿总要沈岳的抚养权。”

沈岱如遭雷击,僵在了当场。

“亲子鉴定的同意书是您亲手签署的,有医院的监控录像为证,如果您认为自已是在非自愿情况下签的,可以起诉。我这里有您的就医记录,证明这个孩子是在您和瞿总的婚姻存续期内怀上的,虽然考虑到沈岳还是婴幼儿,抚养权的判决通常更倾向于您,但打官司本身对您就不利,财力、实力、心力,您都没有,您现在连收入都没有。”陈律师一口气把沈岱的劣势逐一铺开,活像开膛了一条鱼,再拽出所有内脏。

沈岱浑身发抖,巨大的恶意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陈律师见沈岱那被抽空了魂儿的样子,心下不忍,念叨了一遍“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轻叹一声道:“沈工,瞿总不在,我不跟您扯什么法条,咱们说些明白话。您现在的处境,是一点优势都没有的,除了我刚才说的那些,您还签过婚前协议,违约生下了瞿总的孩子,赔偿金额非常离谱,还有,您还记得您现在是创海一个剥离出去的子公司的法人代表吗,只要瞿总想,随便一点操作,就能让您背负以亿为单位的债务。您为什么非要和瞿总硬碰硬,把他惹毛呢。”

沈岱两手紧握成拳,短短的指甲用力扎进肉里,用疼痛换来有代价的清醒,他恶狠狠地瞪着陈律师,泣血般质问道:“我惹了他什么?他要离婚就离婚,他要洗标记我就洗标记,他不要孩子我就背井离乡,这辈子都没打算让他知道,我害怕他,我服从他,我知道自已违抗不了,我敢惹他什么?”

“哎,感情的事……”

“我们之间没有感情的事!”沈岱心中满是恨意,“他没有感情,他只有大到不可思议的自我意识,想要什么就必须得到,在他眼里我和我的孩子都不是人!”

只是满足瞿末予一部分需要的工具。

陈律师低头沉吟片刻,低声道:“沈工,或许您说得对,但这改变不了什么,几次接触下来,看得出您是个性格特别倔强、爱憎分明的人,其实瞿总向您示弱的时候,您给他个台阶,不至于走到这一步。人生本来就是充满不情愿的,‘逆来顺受’这四个字,我觉得有大智慧,您好好品一品。”

沈岱两眼赤红,面上的肌肉微微抽动,充满了愤怒和痛苦。

沈岱看着陈律师,目光愈发空洞。

“虽然不合理,但是很遗憾,因为他们太强大了,只能我们去适应他们。”陈律师发出总结陈词,“我只能劝您想开。”

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

陈律师走后,沈岱对着面前铺展了半张桌子的A4纸僵坐了很久。

他想了很久很久,从五年前瞿末予在实验室里给他那个临时标记开始,一直想到今时今日,想他当初是怎样远远仰慕着那个顶级alpha,怎样克制自已又忍不住靠近,又是怎样走到如今满腔恨意,想瞿末予是怎么从一个拯救者变成加害者,带着一身光环走下神坛露出可憎可怕的真面目。

想自已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选错了什么,才陷入如今的困境,他就像无数次实验失败后总结经验教训一样,反复推敲、核验自已的“数据”,却从内心深处不相信自已经历的失败能引领向成功,因为从未有哪一种失败,让他可以在一瞬间心如死灰。

他只是喜欢错了一个人,就要遭到这样的报应?

他很希望自已的人生可以暂时在这里定格,给他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因为他发现他除了一颗自以为聪明的脑袋,其实什么也没有,难怪瞿末予可以随意摆弄他。

过来加水的服务员正撞上了沈岱空洞而恍惚的双目,俩人均怔了一下,服务员被沈岱惨白的面色和灰败的眼眸吓到了:“您没事吧?”

沈岱将将回神:“没事。”他快速把那些纸收进文件袋,它们确实是见不得人的东西,是他的愚蠢、无能和耻辱的证明。

沈岱走出咖啡馆,看着街对面一辆熟悉的商务车,陈律师走的时候告诉他,那辆车在等他,等他想好了,就接他去见瞿末予。

那辆车曾经载着他去过瞿末予读的小学,俩人一起吃了承载着瞿末予童年记忆的小面馆,然后手牵着手在街上散步、聊天,那是他认为自已最贴近瞿末予的心的时刻,也是他们之间最温馨的一次生活化场景,比任何的激情都更打动人。

只是他以为罢了。

现实将他做过的梦都撕碎了,还要留下一地他必须收拾的残局。

沈岱上了车,司机也是瞿家的司机,客气地向他问好后,就发动了车,不说去哪儿,他也不问,只用手机给姥姥发了条信息,说自已有事要晚些回去。

路线越来越熟悉,这车是开往瞿家的,当最终看到那熟悉的花园大门时,沈岱的拳头握紧了。

车还没停稳,沈岱已经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恒叔和兰姨。

没等司机开门,沈岱自已拉开车门下了车,他与两个故人互相注视着对方,每一双眼眸都是复杂而深沉的。

恒叔低声招呼道:“沈先生。”

兰姨紧蹙着眉,双目微微泛红。

沈岱朝他们点了点头,信步进了屋。

听到动静的瞿末予正从楼上下来,皮质拖鞋走起路来本该脚步声轻微,但那踢踢踏踏的声音明显有些急促,直到看到沈岱的那一刻,他才放缓了步履,看似从容地走了下来。

瞿家跟一年多前他离开的时候似乎没什么变化,瞿末予是个掌控欲很强的人,哪怕是家居生活也有一套标准,帮佣需要按规定执行,不轻易改变,恍然间,他好像还是那个因为协议婚姻暂住这里、时刻提醒自已与瞿末予保持距离的沈岱。那时他还以为他与瞿末予这样一而再地被命运牵扯到一起,是注定的缘分,却没想到,劫难往往以美好的样貌惑人。

瞿末予看着沈岱像失了魂一般,心里难受不已,这或许是下下之策,但现在他别无他法。他走到沈岱面前,目光不觉闪躲:“丘丘呢。”

沈岱的眸中凝起杀气,他把手中的文件袋猛然扔向瞿末予,趁着所有人错愕时,狠狠一拳轰在了瞿末予脸上。

瞿末予被打得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他歪着头,保持着受力后惯性的方向,目光中有惊诧、有愤怒、有伤心。

恒叔等人都吓傻了,不知所措地愣在当场。

他们从来就没有听说少爷遭遇过任何身体上的攻击,顶级alpha天生就比普通人强壮很多,何况这还是在他自已家。

瞿末予的俊脸上伏了一片红,刀削般流利的下颌线绷得很紧,喉结缓慢又厚重地滚了滚,好像在把什么难嚼的东西吞下去。他身为一个alpha,被他的omega当着自已家所有帮佣的面打了,他快速回溯过往,此生找不出比此刻更难堪的场面,他慢慢转过脸来,看着沈岱的双目阴鸷又深沉,闪烁着怒意的星火,但他的信息素没有大的波澜,压不下的、不断上涌的,反而是一种……似乎名为‘委屈’的情绪。

恒叔最先反应过来,摆手让所有人赶紧撤,短短几秒,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俩人。

瞿末予摸了一下热辣辣的脸颊,声音低沉而具压迫感:“我上一次被打,还是十二岁。”那时候他还不具备成年alpha对信息素的控制能力,和同学打架险些酿成大祸,自那以后,他就没和人动过手,不是为了保护自已,而是为了保护别人。他说话的时候,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沈岱的脸,那张掺杂着憎恨、痛苦和绝望的脸,只是看着,就足够让他疼,“你觉得痛快吗,不够的话,可以继续。”

沈岱瞪着猩红的眼睛,咬牙切齿地说:“瞿末予,你是个畜生!”

瞿末予微微发怔。沈岱在情绪最激动的时候,也没有骂过他,他想应该是不敢,说一句“恨他”和“滚”,已经是一个omega能够对顶级alpha表达的最强烈的反抗了,大多时候,沈岱都是克制着拒绝、迂回着抵抗,小心翼翼唯恐激怒自已。他虽然无法体会沈岱面对自已时产生的生理性服从意志,但他习惯了,作为食物链的顶层,他一生都习惯了其他人在自已脚边颤抖。

沈岱被彻底激怒了,因为他触碰到了一个人的逆鳞孩子。

这不正是他要的吗,抓人就得抓要害,可直面沈岱的责难和憎恶,令他难受得快要无法呼吸。

沈岱那张俊秀的脸此刻狰狞又扭曲,挥舞着拳头低吼道:“你下作无耻到了什么地步,居然想抢走我的孩子!你当初不要他,我辛辛苦苦生下他,你有什么资格自称他的父亲?你为他做过什么?!我绝对不会把丘丘的抚养权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