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1 / 1)

熟悉的场景在脑海中回放,沈岱想起了许多幕同样的情节,比如他穿着定制西装去参加瞿家的家宴,比如他上班快迟到了瞿末予让他搭车,比如他下了班偷偷摸摸去停车场找瞿末予,从前他被邀请上这辆车时,有过几次心态的变化,但每一次,无一例外地伴随着对瞿末予感情的递进。

然而这一次,他觉得那扇打开的车门像一个无底的黑洞,里面藏着凶恶的猛兽,会把自已吞噬殆尽。

而他却无处可逃。

他硬着头皮上了车。

瞿末予依旧西装革履,长腿交叠坐在真皮座椅里,只是两只手上没有文件也没有平板,它们十指穿插着放在膝盖上,歪着头看着自已。

瞿末予瘦了,比那次在兰城见他还明显,而且分明有有些憔悴,顶级alpha的精力异于常人,如果不是经历过高负荷的体力或脑力劳动,是不会这么疲惫的。

沈岱刚坐好,老吴就关上了车门,自已走到一边抽烟去了。

瞿末予看着近在咫尺的沈岱,嗅到一丝幽淡的昙花香,他手指互相绞紧,绞到生痛,克制着想把人扯进怀里的冲动。易感期里地狱般的折磨他也熬过来了,他告诫自已,不要急于一时,吓跑了猎物。

沈岱不看瞿末予,低着头说:“还有什么事吗。”

“孩子呢。”瞿末予低声问道。

“在房间。”

“我妈想看看他。”

“……”沈岱找不到理由拒绝,如果没有瞿夫人的帮助,丘丘就不可能平安降生,这个要求合情合理。

第六十九章 第六十九章

“我向你道歉。”

沈岱愣了愣,他确实没料到瞿末予开口的第一句会是道歉,他原本已经抖落开全身的防御机制,来面对瞿末予可能说出或做出的任何伤害。

“在兰城的时候,我说过一些过激的话,有过一些过激的行为,那不是我的本意,是我当时气昏头了。”瞿末予看着沈岱,目光称得上真诚。

沈岱想了想,点了一下头,他并不会因为一句道歉就放下戒备,瞿末予对他做的事,也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抹平的,但他尽量不激怒这个人。

“我后来查了,白向晚平时住公司宿舍,你住的虽然是他的房子,但家里没有他的生活用品,我当时就该发现的……”瞿末予很是懊恼于自已当时的愚蠢,只是,当他在沈岱房间里闻到另外一个alpha的信息素时,所有的情绪管理训练都白费了,他失控了。

沈岱也松了口气,至少瞿末予不会再去为难白向晚了,白向晚已经帮了他太多,不该再受到他的拖累。

“至于丘丘用他的信息素做替代信息素,这一点要慢慢纠正过来,你放心,我已经咨询过医生了,他的官能系统还在发育,纠正并不难。”就算沈岱和白向晚之间没有实质的关系,一个alpha这样帮助一个omega,恐怕目的也不纯粹,何况,他岂能忍受他的儿子把别的alpha当成爸爸?

沈岱轻蹙了一下眉:“不用纠正什么,医生说过,幼儿到了两三岁,自然就会摆脱对信息素的过度依赖。”

“它现在才三个月,难道一直用白向晚的信息素?我才是他的alpha父亲,我的信息素对他才是最好的。”

“你的信息素只会让他害怕,让他不停地哭。”。

瞿末予脸色微变:“我那次吓到他了,这是我的不对,但我们血脉相通,就算之前缺少了我的信息素的参与,只要我们多相处一些,他也一定会想起来。”

沈岱低声说:“没有必要。”

“……什么叫‘没有必要’。”

沈岱平静地看着瞿末予:“丘丘已经习惯了白师兄的信息素,一直用着就行了,没必要去纠正什么,增加他的不安。这个孩子只是我的孩子,他姓沈,你不需要跟他相处。”

瞿末予凝视着沈岱的眼睛,沉声道:“阿岱,是我说得不够明白吗,我很想你,我想要你带着我们的孩子,回到我身边,我一定会给你们最好的生活,丘丘也该拥有他真正的alpha父亲。”

沈岱的心窒闷不已,当初瞿末予恨不能尽快处理掉他和丘丘这个麻烦,现在这一出是为了什么?他猜不出瞿末予的真实目的,但绝无可能是因为感情,这个人没有感情。他沉默半晌,问道:“瞿总,你究竟想干什么?”

瞿末予深吸一口气,突然一把拉住了沈岱的手,不让他抽回去:“我喜欢你。”

沈岱僵了一下,心中五味杂陈,又伴随着清晰的痛楚。他从前幻想过无数次,这个人会对他说喜欢,他确实得到了,一共两次,第一次,瞿末予完全否定了这种情感的存在价值,第二次,瞿末予企图用一朵花装饰他心中的荒草连天。以至于他觉得“喜欢”二字从这个人嘴里说出来,是一种亵渎。胸臆中煮沸了一样升腾起怒气,他压抑着说:“你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

沈岱那冰冷的目光,令瞿末予难受极了:“我从没有对任何人像对你一样,也从来没有这么想要一个人,‘喜欢’不是只有一种定义,难道有人空口说一句也算,我愿意照顾你一辈子也不算吗。”

沈岱的胸腔用力起伏了一下,他本以为有些话他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说,更不必说,向刽子手控诉伤口有何意义呢,但刽子手偏要把他的伤拉到阳光下曝晒,他咬牙道:“我定义不了别人,但你绝对不配说这两个字,我一次次解释我没有算计你,你不相信、也不在乎,你逼我洗掉标记,弄掉孩子,你还对我用信息素压制……”

“阿岱!”瞿末予高声打断了沈岱,他满脸阴霾,瞳光心虚地闪烁着,“……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对你。”他越是渴望沈岱,就越是不敢回忆一年前的种种,不敢直面他对沈岱的伤害。他从小到大总在权衡利弊,几乎没有做过错误的决策,当初种种,也是基于当下的境况做出的选择,他内心从未考量过对错,他只考量自已。彼时他觉得,沈岱不过是一个可替代性很高的情人,哪怕是他最上心的一个,他绝无可能为了一点私情影响利益,他没有想到标记的后劲儿这么大,他没有想到他会怎么都放不下沈岱,如今的道歉与谈和,是他放低了自尊做出的这辈子最大的妥协。

沈岱握紧了拳头,每一次呼吸都在轻轻地抽搐。

“后来,我见到瞿承尘。”瞿末予艰涩地说,“他亲口承认是他设计我的,我知道我误会你了,你和丘丘都是无辜的,让我来承担照顾你们的责任,好吗。”

沈岱曾经非常想要一个清白,如今他就这样轻飘飘地得到了,他和当初瞿末予懒得听他解释时的心情一样无所谓了,不重要了。的确不重要了,他不再需要瞿末予的认可,因为他不再需要瞿末予这个人,他用那仿佛蒙了一层灰雾的眼睛看着瞿末予,问道:“如果你一开始就知道,结果会不一样吗?”

瞿末予怔了怔,沈岱趁着他愣神,终于把被攥得生痛的手抽了回来。

“我依然是一个不配得到你标记的劣质omega,出身差,信息素等级低。”沈岱看似云淡风轻地撕开从不曾真正愈合的伤口,“你还是要和与你匹配的人结婚,你还是会和我离婚,让我洗掉标记,不是吗。”

瞿末予看着空落落的手心,那里还有属于沈岱的余温,但沈岱却不肯再让他碰触,他张了张嘴,想为自已辩解,他可以面不改色地撒谎,在任何地方,对任何人,可是在沈岱那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的逼视下,他说不出口,沈岱说得没错,他在那样的注视下无地自容。

瞿末予垂下头,缓慢地调息,克制着被一再拒绝的烦躁、和被戳中心事的羞恼,他告诫自已绝不再意气用事,用头脑去解决问题,去得到他想要的。当他再抬起头,目光恢复了清明,他柔声说道:“阿岱,我们两个是不一样的人,出身,经历,教育,认知,都截然不同,但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们要找到一种彼此共存的方式,才能走下去,你说对吗。”

沈岱冷冷地看着瞿末予,他已经猜到了瞿末予要说什么。

“我的背景决定了我的婚姻不会是爱情的结果,只会是利益的资源整合,我的未婚妻也非常清楚这一点,他能给我在婚姻中我真正需要的东西。”瞿末予凝眸望着沈岱,“我们之间既不需要婚姻也不需要标记,但我保证会给你和丘丘远超想象的未来,你又何必执着于什么名分?”

这一次,沈岱看了瞿末予很久,足足有十几秒那么久,好像在反复确认他们真的处于同一时空,却又可以这么遥远,心脏被刺穿了一样地疼,但他却笑了:“瞿总,你说得对,不一样的人有不一样的活法,你尽管去追求你想要的,没有人敢阻拦你,而我也要追求我想要的。”

“你到底想要什么。”瞿末予感到他的耐性正在快速被消磨。

沈岱认真地说:“我不想要你的钱,不想要你的名分,不想要你出现,不想要你给我的任何东西,我不想要你。”他说得很慢,好像生怕瞿末予漏听一个字,而不能百分百领悟他的坚决。

瞿末予的面色瞬间变得灰白,他这辈子众星捧月,从来不曾被这样反复拒绝和嫌弃,哪怕他放下高悬于九天之上的心气,向一个区区omega低头求和,他此生最大的妥协,换来的居然是这样的轻视!他瞪视着沈岱,咬牙道:“你为什么这么固执,这么不识好歹,你可以为一千万卖身给一个陌生人,怎么现在就爱情至上了?你要我怎么不怀疑你在抬价?”

沈岱对这些浸了毒的字字句句好像已经麻木了,瞿末予的变脸他毫不意外,他太了解这个顶级alpha的傲慢,故作低姿态不过是谈判桌上的一种策略,倘若他还信,那就说明他没有受够教训,他站起了身:“瞿总,如果你真的对我和丘丘有一点愧疚、一点怜悯,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瞿末予阴鸷的目光追随着沈岱的背影,直到目中人走进房间,对着他关闭了一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