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叫沈岱是吗,听说你是稀土研究所的研究员,刘教授的学生?”
“是的。”
“你们组钻研的提炼和分离技术,对集团的未来非常重要,也能大大提升我们国家在稀土产业的国际竞争力,得好好努力。”
“是,老师和我们都会努力,不负您的期望。”
“你来,我跟你说点儿事。”瞿慎对管家模样的人说道,“七点半开饭。”
瞿末予跟着瞿慎又上了楼,留下沈岱一个人在一帮陌生人的屋子里,他默默退到墙边,欣赏墙上那幅荷尔拜因的画,能够摆在瞿家的客厅里,必然是真迹。
他姥爷是国画师,虽然没有画出多大的名堂,但在教育、艺术研究和鉴赏领域都很受尊重,如果姥爷还活着的话,他就可以拿出手机拍张照片,回家和老人好好聊聊这幅画了。
他突然很想姥爷和姥姥,这间屋子里这么多人,虽然称不上热闹,但人人都有伴儿,可是他没有,姥姥也没有,他独自对着一幅画的时候,姥姥可能在独自对着一盆花、一本书,蜗居在不属于自已的小房子里,想着过往和爱的人,余生被痛苦、孤独和悔恨吞没。
这突如其来的伤感令他胸闷不已,甚至没注意到大门再次打开,又有人进来了。
直到他听到逼近的脚步声,一转头,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站定在他身旁,此人与瞿末予在容貌上有三四分相似,不似的那六七分各有千秋,但同样地俊美脱凡,气宇轩昂,同样能让人感觉到强大的Alpha信息素。沈岱立刻猜到来人是谁了。
“嗨,我是瞿承尘。”瞿承尘双手插兜,露齿一笑,一副轻慢又随性的贵公子派头,“你是大哥刚娶的老婆吧,我好像该叫你一声嫂子。”
沈岱点点头,客气地说:“你好。”
瞿承尘的目光上下扫了沈岱一遍:“你还真不像个omega,尤叔叔是怎么突然就……把你找回来的?”
沈岱心想,失策了吧,抢了别人的未婚妻,以为可以鸠占鹊巢,没料到你尤叔叔还藏了一手,从急于撇清的过去里扒拉出来一个私生子。但沈岱面上平静自然:“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瞿承尘挑眉:“你真的是尤兴海的儿子?”
“是的。”
“你真的是omega?”
“是的。”
瞿承尘没料到沈岱油盐不进,问了都答,答的都是废话,他微微眯起眼睛:“可是,我为什么闻不到你的信息素?”他突然一步绕到沈岱的身侧,同时弯腰迫近了沈岱的后颈。
沈岱本能地要转身躲避,后颈的腺体就像咽喉,都是致命之处,且比咽喉多了一层性的象征意义,属于私密部位,无论瞿承尘出于什么目的,任何人被陌生人突然凑近腺体都会做出基于动物本能的防御措施。
可是他的身体突然就动不了了,他整个人就像被魇住一般,失去了对自我的控制,只能任凭瞿承尘的脸贴近他的后颈,皱着鼻子嗅了嗅。
“哦,你确实是omega,但是信息素的味道好淡啊。”
下一瞬,沈岱的身体就被“解禁”,他大大后退了一步,愤怒地瞪着瞿承尘。
每个人在成长中都或多或少地遭遇过Alpha的信息素压制,有的是因为年少不会控制,有的是因为起了矛盾冲突,更严重的是遭遇了恶意的攻击。Alpha对比其他性别的人,好比拳击手,信息素就是他们的拳头,不同等级的Alpha攻击力自然也不同,但是在法治社会下,Alpha必须克制自已的武力,以避免对他人造成伤害。大多时候,他们不需要出拳,只挥一挥就能达成目的,比如释放一点信息素去威胁别人,当他们决定真正使用拳头的时候,只要不是失去理智,通常只会用在同量级的拳手上,那就是较量而不是单方面的迫害。
可是刚刚瞿承尘对沈岱进行了信息素压制,这是极大的冒犯,虽然只是让他暂时不能动弹,但已经足够恶劣。最让沈岱恐惧的是,瞿承尘释放的信息素极少,这屋子里那么多人,除了他没有任何人察觉,这就是s级Alpha吗,碰到一般的拳手,普通人至少能挣扎、反抗一下,但瞿承尘控制他就像呼吸那样轻松。
瞿承尘眨巴着眼睛:“生气了呀,我向你道歉。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其实挺好闻的,就是太淡了,你的腺体是不是发育得不太好,会影响生育吧?”
“承尘。”瞿末予低气压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沈岱倒吸一口气,转头看向瞿末予,莹烁的瞳眸中带一丝惶惶,与平日冷静的模样截然不同。
瞿末予给了沈岱一个安抚的眼神,他冰冷地看着瞿承尘:“你刚刚做了什么?”
“大哥。”瞿承尘皮笑肉不笑地说,“认识一下嫂子呀。”
“你去闻我妻子的腺体?”
“无意冒犯,只是他信息素味道太淡了,我还以为他是个beta。”
“道歉。”
“已经道歉过了。”
“我没听到。”瞿末予瞪视着瞿承尘,目光犀利不已。
瞿承尘嘴角的笑意逐渐消失。
两个顶级Alpha就在相邻两块地砖的距离里对视,与一笼关二虎有什么区别,客厅里的所有人都不敢吭声,两股强横的信息素隐而未发,更叫人心慌。
最后,瞿承尘耸了耸肩,复又露出笑容,对沈岱说道:“对不起。”
第六章 第六章
沈岱沉声道:“好,听您的安排。”
瞿末予满意地点点头:“吃饭了吗?”
“还没。”
“吃完饭再走吧,你的口味也跟恒叔说一下。”
“好,谢谢瞿总。”
瞿末予站起身,一丝淡淡的、飘忽的气味闯入沈岱的鼻息,沉稳、干燥、微涩,厚重的木质香给人以坚毅的力量感,这是属于瞿末予的黑檀木的信息素,同他本人的气场十分吻合。
这气味勾起了沈岱深远的回忆。
三年前,他被跟他竞争人才计划名额的师兄下了药,诱导发情,随身携带的抑制剂完全失效,在实验室里痛苦挣扎,被折磨得理智几乎消耗殆尽,恨不得抓住他能抓住的任何一个Alpha,纾解体内的原始冲动。他的信息素是昙花,于是他的身体也具备一些昙花的特性,比如正常的omega平均一年发情四次,一次平均七天,而他只有一两次,一次只有三四天,平时他的信息素味道很淡,在后颈腺体贴上信息素贴纸,能淡到常被误认为是beta,可一旦发情,信息素浓度比普通omega高好几倍。他发情时使用的抑制剂剂量都要比一般人大,被下药之后来得太猛烈,什么都控制不住了。
他当时觉得自已完了,在公共场所,而且是自已工作的实验室里发情,他的身体、他的前途、他的名誉、他的尊严、他的一切都将被摧毁。昙花馥郁的香味熏染了半个研究所,好几个Alpha都濒临失控,如果不是多名beta同僚的阻拦,他们马上就会冲进来。那时候,正巧瞿末予在巡视集团旗下的研究所,年仅21岁的继承人,刚刚从国外的顶级学府学成归来,正式进入公司磨砺,只有从小就接受过严酷的信息素控制训练的s级Alpha,才有能力抵抗住omega发情的诱惑。
当瞿末予来到他身边,他又恐惧又渴望,他怕得浑身发抖却死死抱住这个人不放,他拼命想要从对方身上获取一些能够缓解痛苦的东西,但对方十分克制地固定住了他的身体,在他耳边轻声安抚,他已经混乱到什么都听不懂,只觉那声音如山涧清泉潺潺流过,稍微缓解了他的焦躁。然后他就闻到了黑檀木的信息素,强大的、镇静的、包容的、持重的,瞬间冲刷他的大脑,荡涤他的灵魂,在一片茫茫然的混沌中像一座灯塔,用高远的光为他指引方向,他将信息素痛快地释放,去追寻他的光,他能感受到昙花与黑檀木在空气中纠缠、胶着,刚柔并进,此消彼长,他确信那灯塔也在风雨中晃动,也有过短暂的迟疑和动摇,但最后还是稳住了根基,用信息素压制住了他的。而后,他感到后颈一阵刺痛,瞿末予给了他一个临时标记,安抚住了他的燥乱,等来了专门处理突发事故的安全部门,给他打上镇定剂。
没有经历过至深的绝望,就体会不到对救赎自已的人那种强烈的依恋,瞿末予只给了他一个临时标记,这标记却一直一直镌刻在心里。只是他知道俩人自那之后不会再有交集,他也早过了做梦的年纪,只将它当作一次奇遇,把心动掩埋,远远看上一眼,有一眼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