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岱带丘丘去看瞿末予时,说了自已对于姥姥的后续治疗的决定。
瞿末予点点头:“你的考虑是对的,生命到了最后,应该尽可能保留尊严,减少痛苦。”
沈岱看着趴在瞿末予小腿上的丘丘,正手脚并用地在试图往上爬,丘丘的发育一直略早于同龄的孩子,七个月就已经开始学习爬行,好像每隔几天,孩子就会有一个新的变化,同样是他最爱的亲人,一个生命刚刚启程,一个却正在走向终点,这种命运中伴随着的巨大的缺憾感,这种物伤其类的同理性,让他伤怀不已,他徐徐说道:“不管怎么样,这件事要谢谢你。”
“你永远都不需要跟我客气。”瞿末予凝望着沈岱,“那是你的至亲,我只是想为你创造多一个选择,让你尽量少一点遗憾,最终决定权在你。”
面对瞿末予的种种好意,沈岱无法视而不见,可他并没有想好该如何正确地面对瞿末予,此时此刻,好像他怎么看待瞿末予都是有道理的,怎么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也都能找到自洽的逻辑。
他意识到在处理感情方面,自已并不擅长,不是拥有了明确的爱与恨,就算懂了感情,感情是一件极其奢侈珍贵的东西,一般人拿在手里只会弄巧成拙,越用力越摧残,或许,当爱恨纠葛的时候还能从一团乱麻中梳理出清晰的脉络,看到对方也看到自我,才算拥有驾驭感情的能力。
他还不行,他一片混乱,他可以为一个课题攻坚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生,但看着瞿末予眼中透彻的情意,他只想逃。
“我要去趟公安局,警察要我配合调查,你们家的律师也在等我。”沈岱抬头看了一下墙上的钟,“一会儿保姆就进来带丘丘回去。”
沈岱说着就要站起来,瞿末予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前一秒他还虚弱地躺着,此时动作敏捷得完全不像个病人,人也跟着坐了起来。
沈岱愣了愣:“你现在还不能起来。”
“没事,我伤的是脖子上的皮肉,又不是脊椎。”瞿末予把沈岱的手摁在被子上,“去公安局有什么着急,现在是我们一家三口的亲子时间。”
“……”
瞿末予晃了晃腿,丘丘像抱了块浮木一样在“水里”左右摇晃,还以为大人在陪他玩儿,咯咯笑个不停,他也笑了:“你没发现吗,当我们两个都在,是丘丘最有安全感,最开心的时候。”
沈岱看向丘丘,那白嫩的小脸蛋上笑容像朵花一样绽放,他的肩膀慢慢垂了下去,他发现自已越来越不忍心剥夺丘丘和瞿末予在一起时的快乐。
第一百二十一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姥姥和瞿末予在一家医院,只是一个在加护病房,一个在重症监护。沈岱想着楼上楼下两个他关心的人,一颗心悬而不下,每一分现实的压力都毫不留情地压在他的肩膀上,他的灵魂深处有人在求救。
他觉得自已应该去看看姥姥,又怕现在的精神状态会让姥姥更加担忧,这时他接到了保姆的电话,说丘丘一晚上都在哭闹,这次怎么都哄不了,没办法才给他打电话,他只能匆匆赶回家。
丘丘这次一定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他还这么小,却要接二连三遭遇这样那样的变故,承受这样那样alpha信息素的影响,他不能说话,无法反抗,只好不停地用哭声表达不适。沈岱因为无法保护自已的孩子而深深自责,这一切不算完全因他而起。
丘丘被沈岱抱在怀里,感受到他的信息素之后,情绪才平息一些,抵不住困倦睡着了。
沈岱上网查了一下,这几天发生的事竟没有任何媒体的报道,偶尔有平台冒出一些遮遮掩掩的小道消息,也没有引起大范围的讨论,看来星舟的公关团队一直在处理。想想现在尤兴海和瞿承尘都被拘留,瞿末予躺在医院还没醒,公司很可能已经谣言四起,瞿慎究竟打算怎么利用这次的事,又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他为这任何时候都精于算计的冷酷感到齿寒,可以想象瞿末予都在接受怎样的教育。
把丘丘哄睡后,沈岱洗了个澡,又返回了医院他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更无法安然待在家里。
去看姥姥的时候,姥姥在睡觉,她现在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了,有时候醒来也会忘记很多事,沈岱每见她一次,哀伤就更添一分。
沈秦亟不可待地把他拉到一边:“你还好吗,丘丘怎么样了,我听说瞿总受伤了,就在楼上的病房,真的假的,他们家保镖拦着不让我看。”
沈岱疲倦地点点头。
“伤、伤到哪里了,严重吗。”沈秦的声音开始发颤,“我听说,听说啊,说是……腺体?”
沈岱哑声道:“你不要问了,他们要保密。”瞿慎已经全面封锁消息,如果瞿末予腺体受伤的事传出去,一定会有无法预估的危险,老虎受了伤,豺狼会伺机而动。
沈秦的表情由震惊转为暴怒:“尤兴海这个杀千刀的畜生,我到底欠了他什么,他要害我,还要害你们一家!他怎么不死,他最好这辈子就死在监狱里!”
沈岱不屑为尤兴海解释,也不想让沈秦知道太多。
沈秦激动得双目赤红,恨意汹涌:“瞿总不会有事吧,他可是顶级alpha啊!”
“他……不会有事的。”沈岱低声道,“你照顾好姥姥,我去看看他。”
来到贵宾休息室,梁芮果然等在这里,她看上去也同样是一天一夜没睡,满脸倦容地问起丘丘的情况。
“丘丘睡着了,他受了些惊吓,但应该没大事。”沈岱坐在一旁,“他醒了吗。”
梁芮点点头:“醒过两次,状态还不错,明天早上应该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沈岱缓缓吁出一口气,闭目靠在了墙上,他感觉身体要累化了,每一根筋骨都在叫嚣着无力支撑。
“他醒来就问你和丘丘。”梁芮轻叹一声。
沈岱睁开了眼睛:“我让保姆等丘丘睡醒了就把他抱过来。”
“那你呢。”
“……我就在这里。”
枯坐了几个小时,医生来通知他们,说瞿末予的状态平稳了,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人也醒着,可以探视。
俩人对视一眼,梁芮道:“你先去看看他吧,他最想见你。”
沈岱的心跳得比鼓点子还剧烈,但他脸上一贯平静,他起身随医生上了楼。
走到瞿末予的病房外,沈岱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眼眶微微发热,他整理好情绪,才推门走了进去。
瞿末予躺在一个特殊病床上,颈部有悬空的设计,让他在可以躺下的同时不会碰到伤口,可如此看来颇像电视上那种脊骨受创的患者,加上他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脸和黯淡的眼眸,那种病态和脆弱狠狠刺痛了沈岱的心。
瞿末予看到沈岱,手指动了动,轻声唤道:“阿岱。”他的嗓音暗哑,有气无力。
沈岱每往前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一样疼,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虚弱的伤者是他印象中强大冷酷、无往不利的顶级alpha,瞿末予好像不会受伤,也不会输,甚至不会倒下。
瞿末予用力牵动唇角,笑了一下。
沈岱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小声说:“你的手术很成功,丘丘也没事。”
“那你呢。”瞿末予一眨不眨地看着沈岱,肉身的受损让他的精神力也处于低迷状态,可他的眼睛在看到沈岱时还是渐渐亮了起来。
“我也没事。”沈岱抿了抿唇,“这件事我有责任,尤兴海和瞿承尘都不是东西,但我也做了冲动的事,让丘丘和你都遇到危险。”
瞿末予慢慢抓住沈岱的手:“这不是我想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