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1)

裴氏本不愿同姬央多来往,可是她这本书实在是送到了自己的心坎上,便也就含笑收下了。姬央的这片心意,她也算是收了。堂堂安乐公主,还费心打听她一个孀居妇人的喜好,也是诚意十足。

姬央小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大嫂,我还要去五嫂那儿,就不多坐了。”姬央转头看了看沈薇,她和裴氏虽然无甚话说,但同沈薇却还聊得来,她又是个喜欢跟人玩儿的性子,便对裴氏求道:“大嫂,能不能让大娘子陪我去五嫂那儿坐坐,我同五嫂不熟,如今厚着脸皮去打扰她,我怕……”

姬央既然开了口,裴氏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恰沈薇也是在院子里关得有些闷了,便也欣然前往。

只裴氏看着姬央的背影不知在发什么神,不过显然这位安乐公主的确和众人想象中的都不同,而裴氏对她的观感则是,说话做事未免太直率了一些。不过也可以想象,苏皇后的独女,万般娇惯着长大,谁也不敢给她气受,宫里又被苏皇后清扫得那般干净,她身边又没有勾心斗角,自然养出了一副率直的性子。

五少夫人祝氏的院子离裴氏的院子不远,姬央和沈薇二人走了不多时,转过游廊,从虚掩着的后门进了祝娴月的院子。

安乐公主进门,动静自然小不了,处处都是问安声,祝娴月听了也从东厢走了出来向姬央行礼。

彼此之间自然又是一番推让,不过祝娴月明显比裴氏通透,一个屋檐下的妯娌,也没有动不动就磕头的礼儿,所以推让几番后,便也由着姬央唤她为“五嫂”。

“五嫂刚才在练字么?”姬央问道。

“六婶怎么知道?”沈薇惊讶地问。

“我闻着墨香了。”姬央得意地笑道。

沈薇看着姬央红润粉嫩的脸颊,她的眼睛又大又亮,笑起来,眼角弯弯,唇角弯弯,叫人看了心情也忍不住跟着好起来。

大抵,美人都是能蛊惑人的情绪的吧。

既然说到了字,姬央和沈薇便拥着祝娴月去了她的书房。

祝娴月的书房布置得十分雅致,没有什么金石古董,也没有什么珍玉玩石,摆放的都是不值价的东西,但却胜在精致,比如一个竹雕东山报捷图的笔筒,刀法细腻,人物栩栩,就叫姬央爱不释手。

摆设普通,然而墙上挂着的却是价值连城的前朝大家的书画,姬央看着上头的钤印,心道:祝氏真不愧是有名的才女。

祝家是诗书传家的名门,历代都有女子入宫为女官,深受宫中贵人的敬爱,而眼前这位祝娴月是祝家本支的嫡女,模样虽然只能叫做清秀,但腹有诗书气自华,瞧着别有一股娴静淑雅之气,叫人一见而心生好感。

姬央和沈薇走到祝娴月的书案前,见上面铺着白纸,写着“孤光照还没,转益伤离别”,应该只是半阙未完的诗。

“五婶的字越发好了,怪不得连六叔都赞五婶的字清丽洒脱。”大娘子道。

祝娴月微微一笑,对大娘子的赞叹十分淡然。

倒是姬央看了之后,微微凝了凝神,踌躇着该不该直言,不过她的性子就是藏不住话的,“的确清丽,五嫂的小楷想必定然是一绝,不过写大字,就失之柔婉了。”

第9章 鸣啾啾

祝娴月抬眼飞快地看了一下姬央,没想到这位安乐公主却不是草包,反而还有些眼力。祝娴月自然知道自己书法上的缺陷,因而才下心在练习。

一旁的大娘子却在闻言后忍不住轻轻拉了拉姬央的袖口,大有让姬央不懂就不要说的意思,要知道祝氏才女的名头可不是大家捧出来的,那是她真有才华。

姬央被大娘子这样一拉扯,脸也微微红了起来,有些讪讪,她倒不是觉得自己说错了,姬央自己的字不一定写得比祝娴月好,但是她的眼力却是连宫中她的师傅都赞叹过的。

姬央讪讪,只因觉得到底不该当面落祝氏的面子,才女才女,有时候难免小气了些,容不得人在她的才气上说半个不字。

祝娴月瞧着大娘子的举动,微微怔了怔,沈薇这显见是在提醒安乐,是为了安乐好的意思,可是这两人,据祝娴月所知,也不过刚刚才结识,安乐又是公主之尊,不过半日功夫她二人就亲近如此,祝娴月难免对安乐又高看了一分。

不过姬央和大娘子都低估了祝娴月的涵养,她微笑着道:“家父也曾这样说过,所以我现在每日都还要写三篇大字。”

祝娴月此话一出,姬央和大娘子的心里都松了口气,知她气量宏大,越发同她亲近起来。

那安乐是个自来熟,接过话茬就道:“五嫂,我跟着你学小字好不好?”姬央怕祝娴月嫌自己这个学生笨,赶紧道:“在宫中时,我也是练过字的。”

“公主若有兴趣,我也正好多个伴儿。”祝娴月道。

姬央忙地点头,那边大娘子素来是个娴静的,却也一直想亲近她五嫂这位大才女,不过两个人性子都十分静,不怎么说得上话,今日沈薇跟着姬央过来,见她说话这般自在,也借着兴儿道:“五婶,那我能不能也过你这儿来看看书?”

在魏朝,书是十分珍贵的东西,若非绵延数代的士族,即使是富豪人家也未必能有几本藏书。大娘子爱书,见着祝娴月那一箧的书便有些挪不开眼。

姬央却对那些拗口的经史不感兴趣,她能静下来练几篇字已经可叫当时她在宫中时的师傅刮目相看了。

祝娴月自然也应了大娘子,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当然主要是姬央在说话,时光就这般仿佛水一样地流到了夕食的时辰。

大娘子和祝娴月都要去九如院陪薛夫人用饭,姬央听见她们要走,也跟着站了起来,“我也去陪阿姑用饭。”沈度那边早派人来回过,说晚上不回重光堂用饭。

祝娴月和大娘子齐齐诧异地看了姬央一眼,按说安乐公主要表现孝心也不在晨昏定省这事上,她去了反而麻烦,婆母还要给她行礼,王不见王,那才是真正的相处之道。

原本来之前姬央也是如此想的,不过她如今既然下定了决心要同沈度好好过日子,就不能一直摆着公主的谱儿,她如今是公主不假,可她今后的子女却是沈家的孩子,总是要融入沈家的,一两代人过后,谁还惦记你是不是公主的孙子、孙女,他们都只是沈氏的血脉。

姬央毕竟不同她的母后苏姜,苏姜过的日子是,只要自己好了,别人都不放在心上,姬央却比她心大一点,想要你好我好大家好。

因此姬央去九如院虽然麻烦了些,可人的感情都是相处之后得来的,万万没有不见面就相好的,她也不想成日关在公主府一个人过日子。

却说到了九如院,薛夫人闻得姬央也来了,眉头不由轻轻一拧,但旋即就湮灭了,见着姬央就要下拜。

姬央快步上前,将薛夫人在半空中扶住,“阿姑,无须多礼。”不过这一次姬央却放弃了同薛夫人争辩今后行不行礼的事儿,她算是发现了,沈家的人都有些古板,同她们辩论,还不如每次先扶住薛夫人。

入座就食时,薛夫人要让姬央,姬央赶紧笑眯眯地道:“阿姑刚才已经对我行了礼,如今该新妇伺候阿姑了。”说罢,姬央就要去替薛夫人布菜,两个人这般礼让了几番,薛夫人不得不入座,并让姬央在她下首的蒲团上坐下。

此时裴氏也在,屋里的人按次序坐了,薛夫人平日也并不叫儿媳伺候,一同吃饭只是图个热闹。

九如院进膳时是用矮桌,众人围桌跪地而坐,桌上摆着一簸箩的胡饼、汤饼并一碟羊肉,还有一个野菜饼,这是北地人家的常用之物,但姬央没想到薛夫人的夕食会这样简单,便是玉髓儿她们几个在宫中的饮食也比这个强上数倍。

苏皇后喜欢精致的南食,那是真正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姬央的饮食自然也不会差太多。

薛夫人留意到了姬央的错愕,也知道这位安乐公主大约是不习惯这些饮食的。心道如此也好,过了今晚安乐公主怕就再也不会来献殷勤了。

静默间旁边的侍女开始盛粟米粥端到薛夫人跟前。

粟米没有稻米软滑,吃起来有些磨嘴,姬央打从出生起就没吃过。不过她见薛夫人、裴氏、祝氏等都低头开始进食,她也只能学着吃。

沈家的胡饼香辣,和了羊肉泥,吃起来十分香。难得姬央一个金尊玉贵的公主,却养出了一副随遇而安的性子,就着胡饼,很快就用了一碗粟米粥,然后直起身等着侍女给她添饭。

不过那侍女实在太没有眼色,姬央不得不低声开口吩咐,“再盛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