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庄律师后,张裕舒立刻换了锁,加装了智能门铃,联系保洁公司叫人来打扫卫生。

这天晚上,张裕舒坐在这个几乎被搬空的房子里,一言不发。

他想起前几天的新闻,林忠明那张假惺惺的嘴脸,他对着摄像机,痛哭流涕,说自己失去了最亲爱的孩子。

张裕舒在沙发上睡了一夜,早上起来的时候,手机掉在缝隙里,他伸手去掏,还多找到了一个吉他拨片。

这是林惊昼定制的专属拨片,上面有个简笔画的笑脸,还比了个耶。

拨片正面用笔写着日期,背面则是地点。张裕舒知道他有这种习惯,会留下每一次演出用过的吉他拨片。

张裕舒拿着拨片反复看,这一场时间在他们分手后的演出拨片,大概是林惊昼随手乱丢,所以掉在了沙发缝隙中,没有被林忠明一起搜刮干净。

它像是时间长河中被遗落的一块石头,被后来的人捡到,成为往事不可追的证据。

张裕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最后拿出手机,给《过关》团队发消息,说他下一期想要采访林忠明。

那是张裕舒第一次见到林忠明本人,他很瘦,穿着很普通的衣服,面容憔悴,看起来真像个痛失爱子的父亲。

张裕舒深吸一口气,他想,还好当时跟林惊昼搞的是地下情,所以林忠明不认识他。

摄影机开始工作,张裕舒按着采访提纲开始提问。一开始林忠明还掩饰得很好,字里行间都是痛心。张裕舒没什么耐心听,他垂下眼睛,看到后面的一个问题。

“之前业内总有人说林惊昼难相处,过于苛刻,还有人戏称他为暴君,这是事实吗?”

林忠明摆摆手,说:“他就是太固执,对音乐作品要求严格就算了,但其他方面真的没必要,其实我也劝过他几次。但我这个儿子就是不懂钻营,我平时让他跟我那些朋友吃个饭都不愿意。”

张裕舒冷冷地抬眼,林忠明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他开始批判林惊昼,说他那些不合时宜的善心,用不对地方的清高,明明可以成为一代歌王,却对工作挑挑拣拣,浪费了好多机会。

张裕舒再也忍不下去,他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冲着林忠明脸上砸下一拳。

这一拳实在发生得太快,世界仿佛被抽成了真空,没有一丝声音。

张裕舒面无表情,他揪着林忠明的领子,利落地又是一拳。

林忠明身上的麦克风飞了出去,两个人摔到了地上,扭打在一起。

旁边的摄像大哥反应最快,他冲了过来,从后面勒住张裕舒,想要把他拉开。

张裕舒眼睛血红,他挣扎着,像一头野兽那样发出低吼,他的手仍然揪着林忠明的衣服,指关节用力到泛白。

越来越多的人涌上来,像是四面八方伸出的触手,缠绕住张裕舒的四肢,也缠住他的视线。

张裕舒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着:“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 第72章 道歉

他们站在那里,张裕舒在说,他一开始想保持比较理性平淡的口吻,但提到林忠明的时候,语速还是变得很快。

林惊昼始终抱着他,他的表情变得很抱歉,他抬起手,摸张裕舒眉间的褶皱,像抻平一张纸那样,轻轻地揉。

他说:“对不起。”

张裕舒直白地说:“你别替林忠明道歉,我嫌恶心。”

林惊昼“嗯”了一声,表情依旧是很无措。

张裕舒拉着他离开门厅,他们在沙发上坐下来。

“那后来呢?”林惊昼问。

张裕舒目光淡淡的:“不告诉你了。”

林惊昼被他噎住,都不用说话,为什么三个字已经放大在了脸上。

“我坦诚了这么多,你也得给我看看你的诚意。”张裕舒说。

林惊昼在这一刻突然很想回到前几天那种说不出话的状态里。

“比如庄律师说那段时间总是联系不上你,为什么?”张裕舒看着他,眼底是幽暗的。

林惊昼不太自在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说:“那段时间我去雨崩了。”

张裕舒微微眯起眼睛:“什么时候?你那个葬礼前还是葬礼后?”

林惊昼在说实话和打哈哈之间摇摆两秒,还是老实说了:“葬礼之后。”

张裕舒的脸色马上变了。

时至今日,张裕舒已经是个喜怒不上脸的人,但这一秒,他没能控制住表情。

“是有原因的。”林惊昼赶紧解释。

“我是带我妹妹去的。”林惊昼有些泄气,“你可能不知道,唐氏儿过了三十岁之后,会有很大概率得老年痴呆。”

张裕舒呼吸一滞,他是知道的,那年他来重庆见邓衍云,问起林兰,邓衍云告诉他,妹妹走得比林惊昼还早。

“我有点怕林兰会把我忘了。”林惊昼苦笑,“但……”

他有点说不下去。

但林兰没有活到三十岁。

“林兰一直没出过远门,也是我不称职,总想着多赚点钱。”林惊昼很后悔,“等到最后她就离开我了。”

林惊昼以为他早就消化了这件事,但现在提起,心里还是堵得慌。

“我想着把骨灰带去神山脚下,所以就去雨崩了。”林惊昼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都有些颓唐,他轻轻地说,“希望林兰下辈子能做高原上的一支花,别再做人吃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