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种种宛如一面破碎的?镜子,前尘旧事,每一片都存着一段记忆, 像是走马灯。

终究,还是活不长吗?

有人在哭,有人咒骂,还有人推了他一把?。

这些人说了什么?,恭王说了什么?,他又?统统听不见了。

侍从躬身上前,奉上弓箭,恭王懒懒散散的?站起身,拉弓搭箭。

有人扑到李恩义身前,将他抱住。

羽箭破空之声传来,伴有尖锐鸣笛,是恭王府特?质的?羽箭。

这一声又?将他带入久远的?回忆。

皇子,奴才,云泥之别。他曾被逼头顶苹果供贵人们射箭取乐。因?为他的?躲闪害怕,害的?恭王输了箭,被他一脚踩在脸上,狠狠踏进烂泥,几乎将他的?脸骨碾碎。自尊什么?的?仿佛自他懂事起就不存在,唯有活着,眼耳口鼻都是泥浆,他在窒息中呛咳,险些死去。

上一世?的?种种,很多次与死亡擦肩而过。

够了!

他真是受够了!

李恩义一把?将护着他的?人推开,无关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义。

他的?精神崩溃了。

死吧,痛快的?死吧!

“来啊!”

嗓音嘶哑!表情狰狞!气势冲天?!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第一次堂堂正正的?挺直了脊背,直面死亡。

咚!

箭尖却?在他眼前一尺的?距离忽地被打偏,落在地上。

“长出息了。”一声轻笑。

迷雾重重的?江面,夜色深深,也不知这一声是从哪传来的?。

李恩义浑身一震。这一声儿不是他熟悉的?略有些奶气的?女孩儿的?声调,更清冷些,像是年岁更长一些,透着稳重。但李恩义无比确信就是小七。枯死崩裂的?心回暖愈合,恐惧回笼,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灯火渐明,雾蒙蒙的?江面火光大炽,仿佛是一瞬间?,天?地都被照亮了。

两方人都是一惊。

三艘大船露出全貌,成合围之势。船上都是人,有些身着军士盔甲,有些虽是统一式样的?衣裳,却?不似青州本地的?装扮。

躲在暗处的?姜迟认出昔日的?同伴,顷刻红了眼。李恩义差点被杀的?时候,他心里觉得痛快,似乎这样就能够证明他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看?吧,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自由平等,王权之下一切皆是蝼蚁。识时务者?为俊杰。自由城的?人才是一群天?真的?蠢材。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都这样。

上次是这样,这次亦然。必死的?局面,为什么?非要?在绝望的?时候出现?为什么??!

既要?相救,为什么?不早点?若有这个实力和强权对抗,不离不弃,那?他当初的?选择算什么??这几年吃的?苦头又?算什么??一瞬,姜迟的?愤怒几乎达到了顶峰。

*

一人立在船头,红衣长发,明媚的?长相,眼角眉梢都是风情。

“嗷哟,先生,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样狼狈哦。”杜心淑捂嘴轻笑,长长的?指甲,艳红如火。

李恩义扫她周身一眼,收回目光,紧绷化?为松弛,擦一把?额上的?汗,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袁不悔和许新一直抱在一起,看?向他。船上的?女子虽未指名道姓,可不知怎地,感觉就是冲着他来的?。

恭王回身看?去,不用心腹回禀,已认出来人,又看清她身后之人,惊疑不定:“江世?杰,袁家人反了,你西军卫此时不入城剿灭反贼主力,来这里做甚?”

江世?杰弓着背,拢着手,胖胖的?身子,大脑袋,闻言讥讽一笑:“江山是你李家的?江山,袁家反了与我何干?”

恭王气得眯了眯眼:“江世?杰,难道你也想?反?”

江世杰直拿眼珠子去瞅杜心淑,这他可答不上来。

恭王又?迅速看?定杜心淑,眼中满是轻蔑又?含着欲,“本王素来喜欢聪明的?女人。你要?真是个聪明的?,愿意将身家托付本王,本王将来登基,身边也自然会给你留个位置。”先前有所顾忌,给了她几分面子,如今胜券在握,只容得下诚服,野心贪欲也暴露无遗。

杜心淑不觉着恼,反沾沾自喜,卷着垂下的?发辫,“什么?你想让我做你的?皇后?”表情夸张,笑得那叫一个风情万种百媚生。

恭王有被冒犯到,霎那?变了脸色。女人于他如衣服,可衣服和衣服也有区别。妻子是他的?体面,正式场合的?衣裳。杜心淑扭来扭去的?,像是妓馆的?头牌。被美丽的?女人喜欢,是个男人都会沾沾自喜,可想?当他的?妻子,和他并?肩而立,就是对他的?侮辱,对他身份的?挑衅。

“贱人!你也配!”恭王怒叱,不留情面。

“王爷。”陈向站在他身后,小声提醒,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别人越生气,杜心淑越高兴,扭得更欢了。

然而,异变忽生,一人自船上的?桅杆上揪住粗麻绳,猛得一荡,落在恭王的?甲板上,一手握宽背刀,劈手就朝恭王砍去。

陈向一直警戒,立刻拔刀相抗,顷刻间?,大开大合就过了几招。

原本还自得其乐的?杜心淑突然就乐不起来了,急声制止:“杜元枫!你给老娘滚回来!”

恭王趁此乱,躲在护卫中间?,甲盾相护。

对峙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