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陶欣眼里透出二十岁才会有的对未来的茫然:“其实我不喜欢跳舞,当初就?是怕考不上好大学,才把小时候的才艺翻出来练了两年……至于学别的,我本来成绩就?差,高中那点知识差不多都还给老师了,就?算现在随便?选一节课去旁听?,也肯定是稀里糊涂的,坚持不了几分钟就?得?玩手機。”
陶书华笑了笑:“你自我认知倒是蛮清楚。”
“没辦法,现在的手機太好玩了,幸好我高三的时候手機没这么好玩,不然我文化课成绩一准更糟糕。”
“其实我早发?现了,你不适合读书,天赋点都在运动上。”
陶欣点点头:“那会有老师推荐我去打?职业网球的,可不记得?是听?誰说,打?职业太苦了,比跳舞还苦,所以就?没去了。”
在陶书华面前,陶欣的回忆总是有点删删减减的味道,她刻意不提陶父,不说是陶父嫌打?职业网球太辛苦,不忍心叫她去吃这份苦。
可就?算她不说,陶书华心里也清楚。
对于陶欣,陶父称得?上溺爱,如果不是陶父本身文化程度高,深知上大学的重?要性,他一定乐意让陶欣在家里做一辈子米虫。
“在大学里重?要的不是学什么,是一段应有的人生阅曆,你这个年纪就?该去认识和自己同龄的人,经历这个年纪该经历的事,绝大多数人都是这么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当然也有一少?部分人,可以长久保持天真。”陶书华停下脚步,看向陶欣:“可不管是我还是周廷之,还是那些你从前的朋友,都会先你一步离开这个世界,到那个时候,你打?算怎么辦?”
陶欣其实很想说自己现在也认识很多新朋友,未来一样。
但话到嘴邊,她意识到这是欺骗自己的谎言。
管理局的工作人员并不是她的朋友,考核期结束就?会逐渐离开她的生活,武术馆的一众教?练……微信里两三百个好友……圣诞、麋鹿、平安果的妈妈……陶欣甚至思考到琴姨和周念身上。
可在她生活范围内的这些人,没有一个会成为?她的朋友。
陶欣抿了下唇:“我知道了大哥,你说这些话,我回去以后会认真考虑的。”
“你还年轻,未来的可能性很多。”陶书华说:“不要让自己的人生围着周廷之打?转。”
“你很不看好我和周廷之的关系吗……”陶欣这样问?的时候,有点糗,大哥明明才说完不要让她的人生围着周廷之打?转,可她最?在意的还是大哥对周廷之的看法。
“他年纪大你太多。”
“可这又?不是他的错,要说实际年龄,他还比我小两个多月,他是四月十六的生日。”
陶书华笑一笑,慢慢向前走着,鬓邊的白发?在阳光下流动着银光。
“也许你们?俩从前很般配,各方面都旗鼓相当,任誰看来都是金童玉女?,可现在他的等级远远高于你,他喜欢你的时候当然是千般好万般好,不喜欢你呢?你在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大哥也太低估我了,怎么会轮到他不喜欢我,我不喜欢他还差不多。”
陶书华侧目。陶欣穿着白色羽绒服,帽子上一圈蓬松毛领,托着她白皙红润的一张脸,提起心爱的人,神情是那样娇憨,和学校里她这个年纪的女?孩没有任何区别。
傻兮兮的沉浸在恋爱里,没有一点危机意识。
陶书华说:“那好,现在就?想一想,如果十年之后你不喜欢他了,可以像一次普通的分手一样离开他吗。”
“……”陶欣略有些苍白的争辩:?*? “我对周廷之的感情,也不是那么轻易就?会改变的。”
“十年前你最?喜欢的小熊,是棕色还是白色,你现在还记得?吗?”陶书华说:“你上大学之后,那只小熊大概就?被装进了某个纸箱里,放在仓库的某个角落里。”
“大哥,你预想的未来太悲观了,总不能因?为?怕被噎死?就?不吃饭。”
“经历的多了,就?习惯凡事做最?坏的打?算,好提前做应对的准备。”
冬天的寒风很硬,偶尔有一阵像刀子似的,陶欣拽起拉链,半张脸都藏在衣领里,剩一双黑漆漆的眼珠,看向陶书华的时候仍然有对未来的憧憬:“话是这样说……可我不要为?了没发?生的事防备他。”
“我觉得?,以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以我对他的爱,他对我的爱,就?算分手,也不应该是一次普通的分手,理所应当是一次很痛的分手。痛的像把骨头都挖出来一样。”
“大哥,我不怕痛。”她似乎更坚定自己的心意,眼睛越来越亮:“那是我被他爱了那么多年,理应承受的痛。”
陶书华看着那双眼睛,忽然明白周廷之为?什么会等待十八年。
感受过这样炽热纯粹,飞蛾扑火一般的爱情,终其一生也很难对另一个人动心了。
可这样的陶欣没有跟着周廷之一起长大,一起变老,她生命里存在着极大的变数和未知。
周廷之大概要一辈子患得?患失,惶惶不安,因?为?他无法承受陶欣毫不畏惧的那份痛。
陶书华沉默太久,让陶欣有点忐忑:“大哥,你会嫌我恋爱脑吗……”
“怎么会。”陶书华笑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真的?不是看我冥顽不灵就?放弃说服我了?”
“真的,是你说服我了。”
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到了实验楼外。陶书华指着楼前那棵国槐树,问?陶欣:“你还记得?吗,那年夏天你来找我,就?躲在这棵树的树荫底下吃冰棍。”
“记得?!这棵树竟然长得?比楼都高了。”
话音剛落,二楼的一扇窗户被人推开,孟和光探出头,看到楼下站着的人,笑着打?招呼:“师父,师妹,你们?怎么在这啊?”
陶欣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叫我什么?”
“师妹啊,师父的妹妹简称师妹。”孟和光双手托腮,很老气横秋地说:“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你好好学着吧。”
她那天一个劲的装中文不好,再加上剛从三亚回来皮肤有点黑,孟和光真以为?她是在国外长大的华裔,在这胡编乱造。
陶欣笑起来,阳光灿烂:“哦,我知道了,那你是我大哥的徒弟,我应该叫你大弟。”
见孟和光吃瘪,陶书华笑了笑,倒有几分与有荣焉的得?意:“小孟,总算叫我看到你说不出来话的时候了。”
紧接着又?说:“怎么圣诞节你还在这泡着,也不出去玩玩,你师母早让你去把头发?剪了,到今天你也没剪。”
“师父,文献还没查完呢,时间紧任务重?啊。”像是生怕陶书华唠叨起来没完,孟和光缩回脑袋,关上了窗。
陶书华习以为?常,一边沿着路往回走一边对陶欣说:“如果你有和周廷之结婚的打?算,那就?选个周末晚上,叫他来家里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