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1)

伴随着剧痛一起袭来的,像失控一样喷薄出来的,酸甜的汁液。

“那就是在对方还没有表达出任何之前,你就已经喜欢上对方了。”大神官微笑,“因为坠入爱河仅仅发生在一瞬间。”】

原来是这样。

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肖想这个眼神,肖想这个高傲冷酷的眼神看着他,只看着他一个人,让他浑身发烫,呼吸急促,像是吸食了毒品一样神魂颠倒,忘乎所以。

然后他要彻底毁掉她高高在上的骄傲,连同自由也一并夺去,支配她,占有她,每天每天都对她倾注无尽的爱。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她面前,冰冷的双臂像水草一样环绕着她的身体,雪白的面庞正对着她:“像我这样的人?”

冰天雪地中,他的嘴唇是无比病态的红。

“我知道,对于你来说,可能这样的举动就像救路边的一条狗一样,是如此普通而无聊的事。但是对于我来说,就像是你在特意为我而做的一样,让我怀抱着这样自己是‘特别’的期待。要是我的期待落空,就会擅自地去行动起来。”

【大神官望着少年王子,目光柔和:“那么,你会去怎样喜欢那个人呢?”】

“要是你的眼睛注视着他人,我就会把它们挖出来。”他湿漉漉的手抚上尤里安的眼睛。

冰冷的指腹按上她的唇:“要是你的声音是用来和别人说话,我就会毁掉你的声带。”

“要是你想要从我身边逃走,我就打断你的腿,挑了你的手筋,把你关在笼子里,给你戴上枷锁。”

“要是你爱上别人,我就拧断他的脖子。”

他双臂紧紧地缠缚着她,身上传来尸体一般腐朽的气息:“很恶心吧?我自己都觉得我自己恶心。这样自我意识过剩地倾注着感情,无论别人接不接受。”

“我的答案重要吗?”尤里安盯着他,热气随着话语拂到他的脸上,消融几粒僵硬的冰雪。它们化作了细小的水珠,从他的眼角滑落,就像他在流泪。

白雪王子笑了,笑出了眼泪:“不重要。”

他又流泪了,他讨厌这样动不动就流泪的、软弱的自己,滚烫的泪水贴在尤里安的脸上,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就像是他们共享了眼泪一样。

“但是我爱你,尤里安。”

我是个怪物,毫无疑问。但是我爱你,真心实意地爱着你,无可救药地爱着你。

别人都是如果看到太阳的光芒就会感到自惭形秽地躲起来,但他却是要把那光芒万丈的太阳射下来。

他是要熄灭她身上的火,把她拉到他所在的地狱里。

0025 微光(1)

尤里安和白雪王子回到了林间小屋。

白雪王子缩在壁炉前的地毯上,沉默地烤着火。尤里安从他的房间里翻出干净的衣服,让他换下。

他脱下衣服的时候,尤里安看到了他背后的伤疤。除了那道,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伤痕,似乎无论重生多少次,那些疤痕就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一样,永远刻印在了他的身上。

她想起那些被阿芙拉塞给她的梦。一个又一个,从最初的到最终的,最后记忆停留在一段缓冲的地带。

那是她将白雪王子带出休息室后不久的事。在一次偶然的外出路上,落单的她被还是奴隶的梅林挟持到了乡间的一座破败的教堂里。

那时尤里安刚进入社交界不久,还未能建立自己的声望。在学院虽然有着一些追随的人,但并未达到足够深厚的互惠关系。

公爵只负责培养尤里安,并为她创造一个良好的环境,但并不干涉她的一切活动。换句话说,即使她被绑架,被砍断四肢,被灌下毒药,公爵都不会插手。这是公爵衡量她有没有成为一个好国王的资格考验。

尤里安经历过无数次这样时刻。

无数次、无数次,腿走不了就用胳膊肘支撑着爬着,手指拧折了就用牙齿咬断绳索,声音无法发出来就用劈开的指甲混着血水写在泥地里。有无数的人觊觎着她的身份,她的位置,也有无数不甘心却又无法报复那些权贵的人,选择将怒火发泄在她身上。要是她身边有什么替死鬼,估计死去的人都能够够媲美一整个国家的亡灵。

尤里安清楚地知道不会有人来救她。

她早已习惯了各种各样穷凶极恶之徒。

她盯着梅林脚腕和手腕的磨痕,一眼便认出这是个常年佩戴脚镣手镣的奴隶。

原来又是一个最常见不过的、因为无法向自己的仇人复仇,所以将自己的痛苦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可怜而又可悲的人。

她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情:“奴隶就是奴隶,既然生活在臭水沟里,就应该乖乖地像个老鼠一样活着啊。”

梅林充血疲惫的眼睛盯着尤里安的笑脸,失控般地掐着她的脖子,怒吼:“你懂什么!像你这种草菅人命的贵族又懂什么!要是没有你们这些人,我们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尤里安冷漠地看着她,她见过太多这样的眼神了,多到让她的心脏终于麻木成一块石头:“所以呢?你以为杀了我一个人就能够改变这一切?多么愚蠢。你要是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境况,就不会再做这种与身份不相称的梦。”

“奴隶就是奴隶,去阿谀奉承,去奴颜婢膝,巴结一切可以巴结的人,谄媚一切可以利用的人,顺着他们递来的杆子一点一点往上爬,去靠近权力的中心,直到你能够挺直腰板和贵族平等对话之时,你才有资格发出你心底的声音。你要是足够聪明,就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

梅林一把松开尤里安的脖子,尤里安靠着柱子干咳了几声。

梅林的脸上是嘲讽和余怒的混合:“你是什么意思?让我像个小人一样往上爬?!你无非就是想要利用我去对付我的同胞!”

尤里安咳喘着:“你没有利用的价值。既无才学,也无身份,就像一块烂泥巴。”她眼底有一点不明意味的笑:“但你要是连我说的这一点都做不到,连做一个供人踩踏的泥巴都轮不到。”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种恶女的话吗?”

尤里安露出那一如既往的、妩媚而又浸满毒汁的笑容:“我从不否认我的恶行。并且,也不会保证以后也不会再犯。只要还没达成我的目的,我仍旧会踩着别人往上爬。”

“你能给我什么?”梅林凶狠地盯着她。

“不是我给你,是你要证明自己的价值。”尤里安正想说什么,一阵巨大的拍打声震着她的耳膜。梅林按住她,回过头,身躯正好挡住了尤里安的视线。

一声惊呼被梅林死死抑制住在喉咙里。

被哈出的热气缓缓朦胧的、透明的玻璃窗外,渐渐清晰地映出一只死死扒在玻璃上的惨白的手。

透过室外隐约的月光,她看到手的主人缓缓地逼近玻璃窗,离她越来越近,那张脸毫无血色,黑色的瞳孔大睁着,眼角崩裂出缕缕的血丝,如同两个正在流着血泪的空荡荡的黑洞。

手的主人将脸紧紧地贴在窗上,漆黑的瞳孔呆滞地钉死在她身上,微微停留了几秒,然后眼球僵硬地移向她的身后,像是要透过她把后面那个人活生生挖出来。而那张脸上,唯一鲜艳的,血一般猩红的嘴唇张张合合,无声地对她做着口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