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你一个女生这么晚回家,电话也不接,你在干嘛啊你?我还以为你大半夜不回家走在路上被老妖婆抓走了。”时澄阳走近了,看见时澄月和林一砚,他叫了声哥哥好。
时澄月:“哪里晚了?”
时澄阳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你出事了,三栋别墅马上是我的了。你居然回来了,没劲。”
说罢他蹬蹬蹬跑回家,边跑边继续喊:“妈!姐姐回来了,可以切蛋糕了!我要顶上有巧克力的那一块,你不许给我爸!”
时澄月看着时澄阳哒哒哒地从黑暗中跑来,又蹬蹬蹬地跑回去。
延迟的酒劲儿终于在这一刻有些许上头。
她突然不着边际地说:“其实今天不是我生日。”
林一砚侧头,她两颊红通通的,吞吐间的潮湿气息里带了酒精的味道。
他顺着嗯了声。
“嗯?就嗯?你不惊讶吗?”时澄月偏过头去打了个酒嗝,又好奇地问。
林一砚思索片刻,找到一个恰当理由:“我那个嗯是三声,是表示疑问。”
“其实明天才是我生日。”时澄月说。
林一砚很给面子地问:“那为什么今天过呢?”
“朋友是很重要的人,家人是更重要的人。所以我得回来,因为爸爸妈妈弟弟说要陪我一起过生日的。”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林一砚。
冬天的路灯下,已经没有乱窜的小飞虫了。昏黄的光徜徉在她的眼睛里,就是在那对视的一瞬间,林一砚微妙地发现,她可能是喝多了,也可能是单纯想找个人说话,那点倾诉欲望因为这些细微的小动作而无限制放大。
他有预感,她想和自己说话,说一点,她可能没有和别人说过的话。
无意探得别人的秘密,和对方愿意主动剖开内心分享给你,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像冬日里突然卷起的海浪,一下一下缱绻地撞击着自己这颗起伏不定的心脏。所以他身体紧绷着,对接下的对话都重视了许多。
“我和我弟差八岁嘛,我弟出生的时候我也就八岁。那时候我们家还不是很有钱,和所有的普通人一样。”她眨了下眼睛,“不过现在也没有很有钱啦。”
林一砚被她这俏皮灵动的模样逗笑。
作为一个完美的倾听者,他适时发问:“然后呢?”
“妈妈和我说我即将有弟弟的时候,我的第一个反应并不是高兴,我只是在疑惑,为什么妈妈要生弟弟?是不是我不够好,所以爸爸妈妈想要个新的孩子。我看着时澄阳从一个我单手就能抱起的小婴儿变成了一个个头即将逼近我的小男孩,我还是在想这个问题。”
因为被替代者,一定是因为她本身做的不够好,才会让他人有了想要更换或是替代的念头。
“可是爸爸妈妈呢,平时对我很好,特别好,是没有偏心的好。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没有因为时澄阳的出生,而把那些应该分给我的爱分给他。他们没有将一份爱拆成两半,他们是又公平地创造出了一份爱。”
低浓度的酒精也能让新手顺利放下警惕,她说话絮絮叨叨的,又累赘重复。
可林一砚听得认真。
“可能是我太轴了吧,我不想把那些归结于他们爱我,因为我在弟弟出生的这几年之后很乖。”她望向林一砚的眼神清亮又认真,“真的,我那个时候特别特别乖,又很听话。我妈妈还说了,如果我不喜欢读书也没关系,因为现在家里已经很有钱很有钱了,家里会养我的。可是我不能真的如她所言而做,如果我真的回到了时澄阳出生以前的样子,他们可能就会不喜欢我这个女儿了,所以我还是得乖。”
“初三那年生日,爸爸妈妈说过要陪我过生日的,结果那天,时澄阳生病了,他们送时澄阳去了医院,我的生日就泡汤啦。可是我没有可以责怪的人,如果非要怪的话,那我只能怪我自己了,怪我自己干嘛要吃那个蛋糕。那天也挺有意思的,我碰见一个人,他和我说生日愿望是要说出来的,说出来才会有人听到,才会有人帮你实现。我就说,我希望爸爸妈妈是真的爱我,我想吃栗子味的蛋糕,还想收到很多很多的原版书。结果”
她一顿,语气里突然带了惊喜和笑意,“结果我回家的时候,家里的灯是暗着的。我刚要开灯,就看见我妈走了出来,我爸抱着时澄阳走在后面,时澄阳手里捧着一个蛋糕,和我说‘姐姐,生日快乐。’”
声线里莫名带着颤音,但是眼里毫无泪意,只有如涟漪般一圈一圈扩大的惊喜:“你知道吗林一砚!那真的是栗子味的蛋糕!”
那天,多巴胺刺激泪腺,她边吃蛋糕边抽抽噎噎地哭,眼泪充斥着大脑,赶跑了属于十四岁的时澄月的理智。那份蛋糕被她挖得乱七八糟,奶油不经意蹭到她的下巴和鼻子,她问时鸣磊和李淑然是不是更喜欢弟弟,又问他们为什么忘记了自己的生日,为什么不提前和自己说,为什么让自己盛着满满的期待来,又载着满满的失落回。
而在那一刻之前,李淑然和时鸣磊有想过多了个弟弟会给时澄月带来的影响,所以他们竭力做到一碗水端平,而时澄月又是前所未有的乖巧懂事,所以他们初为人父人母,第一次做了件错事他们以为时澄月不会在意这些的。
可是乖巧从来不是时澄月的常态。她只是创造了自己的壳子,然后像小蜗牛一样收起了触角缩进自己的壳子里。
十四岁那年的生日,一家人在饭桌上互相说着真心话,让一切堵塞在时澄月心里的障碍一一疏通,又一一散去。
原来说出口的愿望竟然真的能实现。
原来压在心底的情绪是无法让旁人探知的,只有大方说出口,别人才能懂得你的想法。
大概是爱真的会让人有底气,她发现她真的像教科书上说的那样,有一个避风港一样的家。她觉得自己好幸运好幸运。
“我讲这些……”冷风一吹,酒意退散了些许,她顿了顿,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面前默默倾听的林一砚,“你不会不耐烦吧?”
林一砚摇头:“不会。”
他眼神真挚,语气坦诚。
时澄月哦了声,点点头:“因为祁嘉虞知道我的这些事,我觉得我们也算是好朋友吧,所以我也很想告诉你。”
她倒是做到了友谊中所谓的一碗水端平。
原来并不是只有他一人可以拥有的秘密,些许失落与遗憾的同时,他又为“好朋友”这三个字而欣然。
“不过那几年里养成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能改掉的,所以我偶尔看到我的朋友皱一下眉头我就会想是不是我做错了。别人我当然是不在意的,可是朋友不是别人。就像路梁,其实有的时候,我听到他说的话真的觉得很不舒服,可是如果我表现出不舒服,那我们的友谊怎么继续呢?”
只有笑着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就像是无形之中给了对方一个他从头到尾都意识不到的台阶下,这份关系才会继续。
她垂着脑袋,发旋一晃一晃的。
路灯直直打下来,有些恍惚了林一砚的眼。
“时澄月。”
两侧的肩膀都突然被人抓住。时澄月被迫和他对视着。
“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