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点头,副官又对边上的哨兵说:“这里的人全部都已经染病了,你们赶紧去吃抗生素,这些劳工就留在这里吧,我们来不及处理了。不要惊动他们,找二十个人,带上冲锋枪,带上黄色炸药,跟我下去拿瘟水。除了我们的船之外其它的船,全部炸沉。”

有哨兵去拿枪,很快二十个人出列,他们也下到礁石上,副官此时已经感觉到后脑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

我不会辜负你的,一定把东西带回去给你!他暗暗发誓,咬牙,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走路竟然比平时更加迅捷。

所有人看到满身是血的副官,都分列两边。血一滴一滴滴在他走过的脚印上。一行人很快来到了洞口。

“我下去取瘟水,你们把炸药布置好。”副官平静地命令道。

劳工中已经有人看到他们手里的炸药,开始往后退去。

同时,张海盐、张海虾已经进入到了瘟疫船残骸的底部。他们一边撒消毒水,一边查探。

这艘船已经完全钙化了,珊瑚礁从船的破洞中长进来,覆盖了船的内部,底仓已经完全变形,但能看到很多的麻袋,悬挂在原来船的梁上。这些麻袋都是当年装尸体的,如今尸体应该都已经腐烂殆尽,有上百具之多。因为外面空气的快速涌入而氧化,麻袋快速变成黑色。

每个麻袋下面,都有一滩黑色的真菌煤丝一样的东西,其实是尸体腐烂的液体从麻袋上滴落下来造成的。所有的这些东西,都往船的低洼处流去,一路流到中心的一处水潭。

这些黑色的墨渍一样的东西,如同一张巨大的太阳放射图,而那个水潭就是中心的太阳。

他们来到水潭边上。张海盐默默道:“这就是整艘船的精华,所有病死尸体的浓缩液。”

水潭的水出奇地清澈,倒影出风灯和他们的样子。

张海盐和张海虾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要把消毒水倒入水潭中。忽然后面一声上膛声,两个人瞬间闪身滚进黑暗,他们站的位置已经被打成了马蜂窝。

转头就看到副官带着一行人直接对着黑暗无差别扫射,张海盐立即趴到地上,刚想反击,另外两三把枪同时开火,他一个翻身踩着珊瑚礁,翻上房梁,子弹跟着他就扫了上来。

副官已经来到了水潭的边上,蹲下来,用密封罐装了一罐尸水,转身就走。那些手下也不恋战,瞬间点燃了所有的TNT炸药捆,到处乱丢。有几个专职爆破的,非常熟练地在横梁的下面,龙骨的关键位置,放下了最重的那几捆,点燃后迅速撤离。

张海盐心说不好,想用刀片去钉灭这些导火线,但举目望去,足有几百个火星,大喊:“虾仔,走啊!”

两个人一起冲向出口,刚到出口,就是一梭子子弹打下来,两个人立即又退了回来。接着就听到枪声,是有人打断了洞外面的脚手架,脚手架疯狂地落下来,让他们无法爬上去。而身后的导火线依然在嘶嘶地冒着火星。

“刚才应该补那个傻逼一下的!”张海盐懊恼地大骂,“失策啊!”

说着他立即转身,捡起靠近他们的几个炸药捆,往船的深处丢去,留出了一块空间,然后抓起几个麻袋递给张海虾,“用这个挡一下,看造化了。”

张海虾看了看麻袋,摇头,问道:“你想不想回厦门?”

“想啊!”

张海虾接过所有麻袋,把麻袋全部背到自己身上作为遮挡,然后把张海盐顶到角落里,张开双臂挡在他外面,“那就好。”

“你干什么?”

“张海盐,我不想回厦门,厦门我没什么牵挂。你替我回去。”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巨大的气浪一下把张海虾压到了张海盐身上,张海盐的头似乎被猛击了一下,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一案:盘花海礁案 第九章 卷阀归档

副官坐在船舷边,看着礁石爆炸,船一艘一艘沉进海里。他死死抱着那个密封罐,身姿挺拔。

因为返航,所有的士兵都很高兴,没有人注意到,副官端坐在那里,已经默默地死去。

人都有自己命定之人,相生相克,无道理可言。完成了任务的他,不知道最后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张海盐从礁石中扒拉碎石,爬到礁石上,四周的船已经都被炸沉了,只剩下几百个劳工和一方礁石,犹如企鹅一样挤在一起。

他剧烈地咳嗽,将张海虾拉了上来,张海虾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反应。他的耳朵完全听不见,耳朵鼻孔中全部都是血,只感觉到胸口刚才被打桩机打过十几次,估计里面都已经变成稀烂的西瓜瓤。但他还是撕心裂肺地叫了几声张海虾,叫着叫着,他感到自己的手上开始奇痒难耐,翻开衣服,就看到自己的身上,起了一层血泡。

这不是烧伤的血泡,他转头看其他劳工,劳工们也开始发现身上起血泡,开始抓挠。

张海盐浑身冰冷,他知道这是爆炸之后瘟疫散播,迅速开始侵入人体。没有船和食物,在这么小的一块礁石上,未来几个月,将是真正的人间地狱。瘟疫和饥饿,对于他来说,真的是如影随形啊。

盘花海礁案结案文档中,有几个未解之谜,到现在为止,张海盐从未透露过细节。

六个月之后,有陈礼标家人携渔船来寻找,在礁石上发现了张海盐和张海虾,将两人带回了马六甲,没有第三个人。

除了南部档案馆卷阀的机密电报,没有人知道礁石上的其他人去了哪里。盘花海礁案最后以悬案结案,所谓悬案结案,就是有了结果,但无法公布。单份资料进入南部档案馆地下的档案室内,其他卷宗全部销毁。

为何桂西军阀要在南洋寻找一艘瘟疫船,取得里面的五斗病的病源,转由南部档案馆南疆部分调查,无论是否查到,张海盐都不会知道后续的任何消息。

三年以后,南部档案馆。

又近黄昏,张海虾坐在藤椅上,张海盐默默地给他洗脚,张海虾看着海的方向,有很多孩子在沙滩上奔跑。

“你让我躺着就行了,何必每天把我搬来搬去的?”看张海盐洗得认真,他仍旧有些不好意思。

“瘫痪的人,如果不翻动,是会长褥疮的。”

“又不会疼。”张海虾默默道。

“不管疼不疼,都是烂疮。”张海盐把洗脚水倒到楼下。

南洋档案馆马六甲的官邸,其实就是一处印度人的二层小楼,有一个小院子和一处很唬人的拱门,后面的楼房倒是很简陋,但样式是欧式的小别墅,在鼓浪屿上很多,张海盐见过。

里面有他们两个人的房间在二楼,走廊外能看到不远处的海。二楼还有一个大房间做会议室,从来没有坐超过三个人。会议室里有发报机和一张很大的海图。时间久了,海图已经发霉开卷,权当装饰了。

一楼也是结构一样的三个房间,里面有档案室,还有两间房堆的都是杂货,他们唬人的拱门临街,来往的人都以为里面住着洋人,不敢在外面叨扰,张海盐就自己摆摊卖一些舶来品。他的英文很好,所以经常有洋人光顾。

南洋档案馆的牌子一直挂在拱门上,这里的人并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档案馆还是没有消息么?”

张海盐一边帮张海虾按摩脚,一边摇头:“不仅没有消息,连饷都不发了。如果不是前几年存了点钱,现在已经要饭了。”

“电报呢?”